第22节
对方微微笑着,目光柔和,唯有半张脸藏在阴影里面。
“别怕,有我在。”
早上的时候明明还是晴天,然而越是往山上走,天色便越是晦暗。
喜轿行得十分稳当,周围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外面隐隐传来管家邵蒙的声音。
“主子,已经到了,小人们先下山了,等明日再来接您。”
柳遥吓了一跳。
等明日再来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今晚要直接住在山上吗。
止戈山常有野兽出没,且晚上偶尔还会有阴兵经过,在这种地方度过新婚之夜,他怕是一辈子都要留下阴影吧。
“放心,”似乎注意到他的不安,殷月离安慰道,“已经叫人仔细加固过门窗和院墙,即便真有野兽,也根本无法进来。”
“那也不能……”柳遥眉头紧皱,到底还是被对方扶下了轿子,一抬眼便瞧见不远处已经被重新翻修过的宅院。
周围墙壁上的血迹已经不见了踪影,屋顶瓦片也都换成了碧青的琉璃瓦,釉色鲜亮,流光溢彩,哪里还有半点过去阴沉的模样。
殷月离挑眉望他,似乎是在询问。
柳遥站在原地,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这里不是某个神明的居所吗,弄成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
按照那些羌吾人的说法,这山上即便没有山神,也似乎有其他的神明存在,把人家的住处弄成婚房,怎么想都有些不太妥当。
“不会,我已经将宅院连着附近的土地都买下来了。”
殷月离轻描淡写,仿佛不是买了片山头,而是随手买了盒糕点。
柳遥无话可说。
不只是外面,宅院内部也已经重新翻修过了,门窗干净,砖瓦整洁,原本挂着白色帷幔的地方也全部换成了大红的绸布。
窗户上贴着囍字,两旁园子里种满了花草,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游廊之上,将宅院内外都照得通亮。
柳遥眨了眨眼睛,逐渐从惊讶到淡定。
这样都毫无反应,想来那位凶神应当是真的不介意吧。
边关天气苦寒,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甚至十月初时便已经开始飘雪。
如今已然是秋末,柳遥低头打量两边的花丛,有些疑惑这些花草是怎
么熬过之前那几场大雪的。
“这些花是从羌吾运来的,天性耐寒,即便深冬也能开花。”殷月离心情不错,耐心为他解释,一边拉着柳遥继续往内堂的方向走去。
柳遥暗暗新奇,一路打量那些产自羌吾的鲜花,特别想摘两朵花下来,看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等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越过游廊,被对方拉进了屋内。
还是那间卧房,里面却完全变了模样,几支红烛摇曳,到处都弥漫着淡雅怡人的熏香,越过屏风,红色的喜被上绣了鸳鸯,让柳遥没来由有些心跳加速。
“再,再去外面转转吧……哎!”柳遥下意识想要逃跑,可惜还没等说完,就被身边人一把抱了起来。
“不急,我们可以等明日再看。”殷月离几步越过屏风。
床铺很软,柳遥的头发一下子松开,尽数散落在枕上。
他平日不爱胭脂,所以即便是大喜之日,也只是简单擦了些香粉在脸上。
不过也不需要胭脂了,柳遥眨了眨眼睛,虚握着被角,脸颊倒是比涂了胭脂还要红艳。
殷月离的眸子瞬间暗了少许,正要低头,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对方的怀里滚了出来。
玉米?
殷月离目光疑惑,的确是一根玉米没错。
揪住对方的衣裳晃了晃,又从里面掉出一颗形状滚圆的土豆,还是已经清洗干净的。
之后是萝卜,白菜,山药,几块腊肉,甚至还有一小包盐巴。
也亏得柳遥的嫁衣足够宽大,不然还塞不下这么多东西。
殷月离捡起一根小葱,对着满床的蔬菜,顿时什么气氛都没了。
“噗,”柳遥蒙住脸颊,拼命忍笑,“不能怪我,是你还没等吃午饭就拉我上山,我想山上又没东西吃,就带了这些过来。”
殷月离:“……”
“好了,”第一次见对方吃瘪,柳遥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煮点东西吃吧。”
将滚落的食物收好,柳遥拉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殷月离走出房间。
负责翻修宅院的匠人十分用心,连原本不大的厨房也都重新修整了一遍,灶台宽敞明净,锅
碗瓢盆也都换成了崭新。
柳遥看得啧啧称奇,回头问身边人,“准备得这么齐全,你以后不会是打算常住在这里吧。”
“不住。”殷月离没好气道。
柳遥又忍不住想笑了,从袖子里掏出块芝麻糕,塞进对方嘴里,“来来,不气了啊,吃块糖糕。”
殷月离也不说话,只眯眼瞧他。
用带着肥油的腊肉炝锅,柳遥很快炒了一盘醋溜土豆丝出来,又用剩下的萝卜白菜和玉米做了简单的炖菜。
眼看着柳遥把两盘菜端到桌上,一边从嫁衣里翻出两包白面饼递给他,殷月离已经什么想说的都没有了。
吃过午饭,殷月离径自回到房间休息,柳遥则去喜轿那边将剩下的包裹取过来。
除了吃的东西外,柳遥其实还带了几件厚衣裳和取暖的手炉,本来是要在山上应急用的,不过如今既然已经打算留下过夜了,那么自然不能放在外面。
天色越来越暗,宅院里的游廊十分繁复。
柳遥还沉浸在方才的好笑里,正弯着唇角,忽然感觉手腕一热,解开袖口才发现是早上放进里面的平安符。
没有了荷包的遮掩,平安符逐渐发烫,甚至隐隐透出微光。
柳遥连忙抬起头,却发现自己所在的游廊已经不见了踪影,挡在面前的,唯有一座被阴影笼罩的高大房屋。
那房屋瓦片漆黑,上面挂着长长的白色绸布,冷风吹过,将几张纸钱吹到了柳遥的脚下。
柳遥下意识觉得不对,这宅院内外明明都已经翻修过了,不应该还留着这样的地方。
他想要离开,却根本挪不动脚步,只能紧盯着黑色的木门,一步步迈上了台阶。
房门「吱呀」打开,柳遥抱住怀里的东西,紧接便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丝丝缕缕的甜,里面夹杂着少许轻微的凉意。
柳遥浑身僵硬,忽然记起来,这应当是供奉亡者用的熏香。
白色帘布垂落,遮住房间深处的事物。
柳遥既不敢上前也不敢离开,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将他揽住。
“只是取个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殷月离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带着些许责备。
柳遥非但没有安
心,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原来是因为这个。”殷月离低下头,从他袖口里取出那枚平安符。
折成三角的平安符忽然点燃,转眼化成灰烬。
随着平安符烧尽,原本挡在房间深处的帘布被风吹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几十块牌位。
最中间的牌位由楠木制成,上用红笔写着「惠敏亲王殷月离之位」。
大承皇朝封王用的都是单字,能用双字的只有一种情形,就是皇子死后追封的谥号。
一幕幕画面自柳遥眼前闪过。
他想起与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