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缺了脑袋和手脚的小厮恭恭敬敬站在旁边。
冷风吹透衣襟,带着彻骨的凉意。
“别怕,”殷月离将他揽住,温柔吻他的眉心,“有我在呢,这世上没有人能伤害你。”
柳遥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前院的,只能迅速以着凉为借口,独自进了泡汤泉的房间。
汤泉温热,在落雪的天气里冒着白色的水雾,柳遥却丝毫也升不起放松的心情,思绪乱成了一团。
被幻境模糊的记忆如今都已经回来了,包括他与殷月离认识的全部经过,还有他在成亲当日看到的满屋牌位。
之前那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柳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该如何逃走。
可逃走之后呢?
先不说对方究竟能不能放他离开,即使他真的能顺利逃出九桥村,留在这里的舅舅和舅母该怎么办,没有人能保证两人在自己走后不会受到牵连。
田钰……柳遥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友,他第一次醒来就是因为对方送给自己的平安符,而成亲前田钰几次试图提醒自己,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还有就是九桥村的里正,祭祀山神的事是里正最先提出的,也是他最先选定了柳遥和妹妹崔怜儿作为祭品。
只是崔临心疼女儿,不愿让崔怜儿过去冒险,便将蒙在鼓里的柳遥直接推到了前头。
九桥村过去十几年里从未有过活祭之事,里正邢傅林性情软弱。除非是失心疯了,否则忽然使用活人做祭品,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种种谜团萦绕在心中。
唯一的好消息是,柳遥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而那人似乎还不知晓他如今已经醒来的事实。
如果这也能算是好消息的话。
泉水明明是温热的,柳遥却浑身发冷,只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漆黑的牢笼里面,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
“怎么还泡在水里,”有人走过来,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吧,不饿吗?”
柳遥抖了一下,强忍住没有让自己躲开。
殷月离奇怪,低头试了试水温,发现池水的温度还算正常,便将毯子取了过来。
“觉得冷就出来吧,小心着凉。”
柳遥不敢摇头,只能任由对方把毯子披在自己身上,擦干后换上旁边的衣服。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这边的池子吗,怎么忽然跑过来了。”殷月离态度自然,拿了块软布帮他擦披散在肩上的头发。
庄园还没有彻底修缮完毕,只有几个单人的汤泉池子可以使用,地方逼仄,泡起来并不舒服。
“最近天气冷,正好过来暖暖身子。”柳遥低声道。
身边人的动作很轻,将一缕头发擦干后挪到前面,再继续去擦下一缕。
过去柳遥很喜欢让殷月离帮自己擦头发,柳遥发质软,性子却有些急,经常擦着擦着就不耐烦了。
而殷月离明显比他耐心许多,有时候柳遥点心都吃完了,对方却依旧没有擦完,目光里满是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极珍贵的事物。
柳遥盯着身边人熟练的动作,鼻子忽然开始发酸。
“你哭了?”殷月离抬头问,眉心微微皱着。
柳遥一愣,连忙揉了揉眼睛,“没,就是想起我之前养的花死了,所以有些难过。”
殷月离继续皱眉,不明白一株花死了有什么可难过的。
“是我前天从院子里挪进来的小花。”柳遥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未免对方看出端倪,只能顺着刚才的话解释。
“白色的,很漂亮,之前在院子里开得好好的,拿进来就不行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枯死了。”
“你说它为什么会死呢,”柳遥说着又忍不住想哭了,低着头,眼睛盯着身边人帮自己擦头发的软布,“我是不是不应该把它拿到房间里,如果它现在还活着该有多好。”
殷月离依旧不解,但还是安慰地抚了抚他的脸颊,“这世上的花那么多,再换一盆就好了。”
柳遥眼圈发红。
是啊,如果真的那么简单能再换一盆就好了。
擦干头发,柳遥以练字看书为借口留在了书房,一直到天微微亮才回到房间。
殷月离虽然不满,但也只以为他是心情不好。所以并没有刻意勉强,放任柳遥自己平复心绪。
好容易熬过一晚。
第二日清晨,柳遥食不知味的用过早饭,终于找到借口离开庄园,却并没有往舅舅家的方向走,而是直接去了田钰的家里。
田钰家的位置并不远,因为没有分家,所以东西有些杂乱。
开门的是田钰的婶娘,手里拎着刚剁好的鸡食,“怎么阿钰没和你说过吗,他已经走了,和他爹娘一起,说是要投奔南方的亲戚。”
“什么时候走的?”柳遥连忙问。
田钰之前中意村里的一名猎户,两家正在商量婚事。
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这个时候离开才对。
“好像在你成亲第二日就走了,”婶娘想了想道,“听说陈猎户也跟着离开了,急匆匆的,也不知在急个什么。”
柳遥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哦对了,阿钰临走前好像给你留了句话。”婶娘忽然记起来。
“什么话?”柳遥问。
“他说,你如果有什么疑惑,可以试试去翻九桥村的地方志,说不定能找到些答案。”婶娘回忆着道,似乎十分不解。
九桥村不过是个偏远乡村,看这里的地方志能有什么用处。
但柳遥却一下子听懂了。
地方志是记录当地历史变迁与风土人情的,殷月离的牌位就放在止戈山上。
如果当真与这里有什么联系的话,必然会在地方志里留下相关的记录。
而九桥村的地方志就存放在里正邢傅林的家中,只要找到里正,一切疑问就都分明了。
柳遥和田钰的婶娘道了谢,匆忙赶到里正家里,却从仆役口中得知对方同样也已经离开了,最快也要年底才能回来。
里正不在,他收藏的地方志自然也无人知道在何处。
一下子所有线索都断了,柳遥顿时忍不住泄气。
因为不敢回醴泉庄,柳遥只能再次来到香茗茶坊内,徐伯见他闷闷不乐,似乎有什么心事,连忙端了盘糕点送过来。
“小公子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难事,不如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
柳遥看着满盘的点心没有胃口,却又不能将殷月离的事直接说出来,只能含糊着道自己想查些东西,所以需要看九桥村附近的地方志。
“地方志?”徐伯放下糕点,皱眉思索片刻,“九桥村的地方志应该在里正那里,如果现下里正不在,那估计就没有办法了。”
“不过倘若小公子只是想知道九桥村近年都发生了哪些大事,其实还是有些法子的。”
“什么法子?”柳遥眼睛一亮。
“那自然是去找城里的说书先生,”徐伯笑着道,递了杯茶水给他,“东街那头有个姓吴的说书先生,平日最爱说的就是西北边关的地方故事,别说是九桥村的历史,便是最北边几个村庄的历年大事,他估计也都能倒背如流。”
“正好,您先前不是还说想请位固定的说书先生到茶坊里来说书吗,不如今天就请他过来瞧瞧,既能打听到您想要知道的事情,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好。”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