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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那是窦平宴前不久丢给她的。这玉珍贵,她正准备拿上去后院找弟弟,哪知刚推开门,却见魏攸站在院子里。

明月当头,他静默而立,仍旧昨日的一身红衣。起风了,不知他在这儿等了多久。直到看见屋门打开,烛光跃出,目光才稍稍一亮。

像在专门等她一样。

他笑道:“云姀,我要回家了。”

秋夜风起,他的话却比风还要凉些。

窦姀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轻轻嗯一声。

魏攸:“那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吗?”

她本能地想点头,却忽然想到窦平宴还在。不免有些犹疑:“我们真能回的去吗?他”

她示意后院。

魏攸本想说这次自然能回去,想了想,又把这句话吞入腹中。

他复而执起她的手:“罢了,我逗你笑的。我记得你针线活做的甚好,不知我走之前,能不能帮我做个寒冬用的暖帽呢?”

窦姀一笑,自然应好。

她回到屋里,魏攸也跟在身后进来,彼时马绫玉刚将针线收入篓中。

马绫玉见他们进来,忙让出炕给俩人坐。

先瞥了眼魏攸,又笑吟吟跟窦姀说道:“你们坐下慢慢说,姨娘先走了,正好肚子饿,我去大门瞧瞧你爹,看他回来了没。”

马绫玉说完,最后瞥一眼魏攸。

立即推门出去。

“姨娘消食真快,刚用过晚膳就饿了。”

窦姀看向魏攸,相视一笑。

魏攸拂衣坐下,她便开始满屋子翻找做暖帽用的毛皮。

找到一块好毛皮后,又去拿针线。

她和姨娘的针线篓子放在一块。

然而就在窦姀提起左边竹篓时,却不慎碰倒了右边那只,姨娘的。

她忙扶起,重新把散乱的线团收进竹篓。整理到最后,眸光一停,忽然看见姨娘没绣完的凤凰花缎子。

咦?

明明说了凤凰花不好绣,自己今晚教完后,还特特嘱咐姨娘,要趁着手熟一口气绣完,等明日手生,就要绣好久

窦姀总觉得哪里奇怪,心里没谱,却又说不上来。

她凝着脸瞧了瞧凤凰花。

想起张伍去夜市买糕点,弟弟在后院帮忙劈柴,魏攸等她绣暖帽。而现在,姨娘要去大门等爹爹

窦姀落针的手顿时停住,看向魏攸。

夜阑人静,桌边烛火摇曳,半明半寐。

窗外秋风肃起,落叶盘旋。而屋里正暖和,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对坐炕上,正隔案相视,正正应道是良辰。

烛光里,魏攸笑意温温:

“对了,你明早想吃什么?不如我们一同上街瞧瞧吧?”

气数

“我”

窦姀刚开口, 脑子顿时卡住。

长针不慎扎进食指,连冒几颗血珠。她一疼,抽出帕子擦血的同时,一枚玉珏从衣襟掉出, 直直坠在腿上。

这枚玉珏, 是她准备还给窦平宴的。

她盯住这玉,眼前的光线忽然一暗。

魏攸走到跟前, 从怀中抽出手帕, 拉起她的手指包上。

他难得没有看她,只低下眼眸说, “倘若没有你弟弟, 你会怎么样?”

没有弟弟?

窦姀心疑地望他,眉凝得更深。

好怪的话, 是自己多想了吗?今晚所有的一切, 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奇怪, 尤其是魏攸问的这句。

没有窦平宴会怎样?

若是从前没有,她或许会一辈子待在乡下田庄,没有这么容易被接回。也或许她的幼年没有玩伴, 性情更加孤僻。

若是现在没有, 那么

她就能嫁自己想嫁的,比如,他。

窦姀倏而站起,身子却有些颤。她已经感觉不到手上扎破的疼, 只抓住魏攸的衣袖:“你你为何这样问?”

手心的玉珏发烫,命里有根绳紧紧地牵住, 要牵往一处黑暗未知的地方。

脑门突突而跳,张伍去夜市弟弟在劈柴姨娘突然的离开魏攸找她绣暖帽这一切将要拼凑起来, 却又倏而零碎散开。

而魏攸,眉心也深深凝着,紧张望向她。

“倘若没有他,你是安心顺意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窦姀一愣,眸光蓦然惊起。

忽然松开他的手,匆匆推门离开。

苍茫的夜色,她提裙拼命奔跑,气喘吁吁赶到后院。

后院是姨娘和张伍储备木料的地方,有一堆堆垒起的圆木,她一下便看见木堆上淋淋的血。

柴门灯明,屋里有动静,窦姀急忙推开门,便见那鲜红的血,正缓缓从弟弟胸口流出!

血是血,胸口淌血,嘴角也淌血

地上杂乱堆了烧火的草根,他倒在其上,血浸了衣襟,那根匕首正插在胸口处。

窦平宴极吃力地想拨开马绫玉攥匕首的手。而她面色狠厉,正死死抓紧匕首,欲要穿透他的心肺。

“姨娘!”

窦姀奔也似得扑过去,紧紧去掰姨娘的手指。马绫玉措手不及,手滑开,一个没稳被女儿扑到地上。她杀红了眼,骤声斥道:“姀姐儿,起开!我要杀他!我要杀了他!”

窦姀一边死死抱住姨娘的腿,一边回头看弟弟。

只见他把匕首拔出胸口时,忽然又吐出一大口鲜血。窦姀心凉,惊惧万分,眼眸红得瘆人,大哭:“不!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他!”

马绫玉脸色难看,使劲掰女儿的手。

偏女儿抱得紧,脸蛋都挤到腿上,怎么扯都扯不开。马绫玉急得声量大:“姀姐儿听话!我是为你好!你让我杀了他,杀了他,再捅一刀,你跟魏郎就能在一起了!”

窦姀听也听不进去,不停地摇头说不,涕泪涟涟。

“他是我弟弟,是我弟弟,你杀他,就是要了我的命”

“要你的命?”

马绫玉骤然愣住,不再扯女儿的手,染血的匕首哐当坠在地上。须臾后仰头:“你不恨他么?姨娘帮你杀了他不好吗?”

一滴泪从眼角滑出,马绫玉连忙擦掉,冷笑摸着女儿的头:“不过没事了,他快死了,我便是不捅那一刀,他也没命活!”

窦姀怔住,忽然气息难捱,紧接着便被蹲下身的姨娘紧紧抱入怀中:“我的乖女儿,娘在他碗里下毒了,他活不久,你看,他已经吐血了”

马绫玉说完,掰女儿的头向后转。

只见窦平宴捂住胸口,在拼命咳血,满地的血,黑色的血,不少沾染衣袍上,触目惊心。

忽然——他手肘再也撑不住地,重新倒在草堆上,最后朝她投来一眼。

那目光极尽悲凉。

窦姀神魂一震,忽然从姨娘怀中挣出,连滚带爬扑到他身上:“窦平宴!窦平宴!”

她摇他,急急唤着他的名。

可他的眼却合上,再没有睁开过。一张脸,是她从未见过的苍白,连唇色也是紫黑的,正像个傀儡一动不动躺着。

窦姀忽然想到什么,仓皇起身。

就要出门时,手却被马绫玉一抓:“姀姐儿,你做什么去!”

“找郎中”

她呆滞,双眼空洞无神:“找郎中要救他”

马绫玉瞧女儿这副被鬼附的模样,骤然喝道:“来不及了,他迟早要死,你去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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