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喜儿贪吃不假,但极少吃别人的东西。卖豆腐的女人就跟村里人说过,谁说喜儿不懂礼数,来她家换豆腐给她盛一勺豆腐脑叫她垫垫肚子,人家看都不看。养猪的这家女人就觉着又傻又精的喜儿一定另有打算。她叫女儿和婆婆帮忙,很快搬着桌子出来。桌上有半碗酱,剁肉的菜板子和粗瓷盘子。女人捞一块猪肝,切成片码入碟中,送到喜儿面前。
喜儿捏一块沾点酱,虽然没法跟她家常喝刷锅水的猪肝比,但味道也不错。喜儿又捏一块沾点酱递到二郎嘴边。沈二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伸手接过去。
“别沾你一手。”喜儿示意他张嘴。
沈二郎张开嘴脸和耳朵跟着慢慢变红,喜儿见状终于意识到二郎为何伸手,她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钟子孟等人见状觉着好笑,成亲两年了还害羞。沈伊人担心喜儿恼羞成怒,推一把趿拉着鞋出来的儿子。有为个小机灵鬼大声指责:“舅母偏心!”
“我什么时候偏心了?”喜儿下意识反驳。
有为指着自己的嘴巴:“我的呢?”
喜儿捏一块:“洗脸了吗?”
“吃好再洗。”有为张嘴接过去。
喜儿注意到卖猪的村民的孩子一会看她一会看盘子里的猪肝,喜儿就把盘子递过去:“尝尝你家的肝。”
周掌柜隐隐明白喜儿并非贪吃,而是向他证明清河村的猪下水也是一道美味。虽然周掌柜仍然怀疑卖猪的清河村村民珍惜猪下水只因没吃过山珍海味,可万一真的不腥不臭呢。
周掌柜走过去:“我尝尝。”
养猪的村民很是紧张,下意识看喜儿。喜儿点头。卖猪的村民的小女儿举起粗糙的盘子。周掌柜捏一块沾点酱,猪肝味浓香,可能泡出血水又仔细清洗的缘故,没有苦涩味。猪肝厚实但不噎人,若非亲眼所见,说是羊肝他也信。猪肝还没有羊肉的腥膻味。
周掌柜不动声色地咽口口水,指着冒着白烟的陶罐:“猪肺也该好了吧?”
喜儿瞪一眼卖猪的村民,等什么呢。
村民能有今日多亏了喜儿,自然不好装瞎。他一脸幽怨地捞出猪肺,叫妻子切几片,依然码入盘中。喜儿提醒周掌柜:“猪肺适合煮汤。排骨汤里头放几片猪肺比凉拌好吃。”不待周掌柜开口,就建议他剁两根排骨试试。
周掌柜嗤笑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您怎么想的。不试!昨天商议好的,除了猪头猪脚猪下水,其他的都是我的。”
“我可以买。”喜儿道。
周掌柜摇头拒绝:“不卖!”
喜儿有点失望,好些天没吃过猪肉了:“那叫他们帮你切开放筐里称称算算多少钱吧。”
周掌柜:“猪大肠捞出来我尝尝再说。”
卖猪的村民拉长脸一动不动,没完了是吧。
周掌柜很是无语,蠢货!
喜儿看向卖猪的女人。女人一把推开吝啬鬼相公,捞一节猪大肠,切成段问喜儿怎么吃。喜儿叫她从锅里舀半碗汤,再把猪大肠放进去,随后又叫女人的儿子进屋拿几副碗筷。
少年跑出来,女人分别给喜儿和二郎盛半碗汤,放几片猪肝、猪肺以及猪大肠。喜儿喝两口汤吃点猪肺和猪大肠就把碗给有为。
“我的多,有为吃我的。”二郎伸手把喜儿的碗接过去。
沈伊人见状无语又想笑,前年半死不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紧张:“周掌柜,咋样?”
炖猪下水的汤里头放的东西太杂。也不怪卖猪的村民,他家没什么调料,多是借的,自然是借到什么放什么。汤称不上美味,却足矣去掉猪下水的腥臭味。就算臭如猪大肠也只有淡淡的臭味,不恶心人,周掌柜反而觉着是臭中带香。
周掌柜吃完最后一片猪肺,问喜儿:“聊聊?”
喜儿点头:“我可以叫姐夫教你怎么收拾猪下水,怎么收拾猪脑。你学会了单单猪头猪下水就能卖不少钱。”
周掌柜提醒她,长安勋贵富商没吃过猪下水。
喜儿:“你可以说吃什么补什么啊。”
周掌柜眼中一亮:“这倒是个法子。继续!”
“今天的肉多少钱一斤,回头活猪也按这个价?”
卖猪的村民猛地转向妻子,我没听错吧。
其妻瞪他一眼,她就说嘛,喜儿不可能无缘无故要吃这个要吃那个。
周掌柜摇头:“不行!”
“怎么不行?”喜儿反问,“二郎昨晚跟我说了,没管你多要。你看看我们的肥猪肉,再想想你以前买的肥猪肉。”指着五花肉,“白水煮熟表面放凉切成片配上酱汁就能上桌。你以前买的肉能吗?我们的肥猪肉熬出的油跟雪花一样,干拌饭都好吃。你以前买的行吗?”
少年韩得明不禁压低声音跟母亲说:“喜儿好会说啊。”
韩母:“喜儿赚钱的时候精着呢。”
韩得明闭嘴,竖起耳朵睁大眼等着周掌柜反驳。
周掌柜打量一番雪白的肥肉,如梅花一般的瘦肉,沉吟片刻:“可以!”
喜儿一点也不意外,虽然猪很寻常,但劁猪稀有——物以稀为贵。
卖猪的村民难以置信:“可——可以?”
周掌柜淡淡地瞥他一眼,请老翁把肉分开放筐里称称。随从给了钱,周掌柜跟随从又各自喝一碗猪杂汤,驾车扬长而去。
卖猪的村民试探地问喜儿:“是不是忘了什么?”
喜儿不明所以:“什么?”
“没签契约啊。”
钟子孟放下碗:“签什么契?他到长安就叫人买小猪崽扇了,最少也得养半年。半年之内只有咱们和前村有阉割过的猪,不找咱们买找谁买?”
“半年后呢?”该村民下意识问。
村正:“能多赚点就不错了。还想咋样?”
村民想想也是:“我——我一时头脑发热,忘了。”
村正没给他好脸:“眼皮子浅!喜儿叫你切点猪下水跟挖你的心肝似的,还想赚大钱?”
村民理亏小声嘀咕:“喜儿也没跟我说啊。”
“你妻子咋知道的?”村正问。
男子无言以对。
喜儿转向二郎:“回家!”
沈二郎拉着她的手腕,以防她不自在,另一只手揪住小外甥的衣领,“走了。”
沈伊人跟上去,卖猪的女人叫住她,用喜儿用的碗装猪脑,说是给二郎的。沈伊人摇头拒绝,女人塞她手里,“我又不会做,留着也没人吃。”
话说到这份上,沈伊人就替弟弟谢谢她。
女人反而不好意思:“不是啥好东西。喜儿说吃什么补什么就是糊弄有钱人。真这么有用,咱们村的人还不得把野核桃当饭吃。”
村正不禁说:“听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核桃仁跟猪脑一样啊。看来到秋得上山捡点核桃给孩子补身子。”
沈伊人倍感诧异:“你真信?”
“吃什么补什么不是喜儿说的。很早以前村里的老人就说过。那时候咱们只有十几户,全上去都不够野猪啃的,谁敢往上山去。”村正看到三个儿子也来了,提醒他们到秋别犯懒,得空就上山捡板栗和核桃,也省得孩子羡慕金宝和有为。
钟子孟叫妻子先把猪脑送回家。
沈伊人把猪脑给喜儿,喜儿顺手收拾干净就上锅蒸。蒸熟之后,喜儿把猪脑一分为二,有为一半,沈二郎一半。小薇故意道:“人心果然是偏的。”
有为没好气地道:“舅母没问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