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节
原来所谓的“开光仪式”,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拍卖。
明明是充斥着铜臭和血腥味的交易,却偏偏在寺庙进行,还美其名曰“开光”,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虚假虔诚模样,格外令人不适。
那名孔雀拍卖师介绍完了一长串规矩,一敲锤子:“我宣布,开光仪式现在开始!”
第一棵药骨脖子上拴着锁链,放在一口浅浅的白色瓷缸里,被推上了神坛。
它神色有些瑟缩与茫然,乖乖地坐在瓷缸里,看向神坛之下的满座观众。
这是一棵无忧骨,品质相当不错。
全场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了,跃跃欲试想要竞价。
不过,在听到这个药骨的起拍价是“价值五朵问冥花的纯金”后,在座的一大半人就悻悻地收回了想要竞价的手。
竞价过得很快,几轮过后,就只剩下几个一看就财大气粗的云上客还在竞价了。
最后,这棵药骨被以十一朵问冥花重量的纯金买下。
没买到药骨的人满脸懊恼,但拍卖继续进行。
舟向月一个人坐在观众席的角落,看着熙熙攘攘的礼堂,心里有些犯愁。
他的请柬上,写了数字十六。
再加上之前境灵碎片的暗示,他理解他应该要拍下自己——也就是药骨舟倾。
问题是,按照拍卖师一开场说的规则,他所拥有的纯金问冥花连舟倾的起价都够不到啊!
虽然乍一看是一朵换一朵,但事实上,在地底下开花时有那么多根系相连,开的花自然比在洗髓宴上那么一小截根更多。
同样都是他,他在地底下开的花数量,远远大于在洗髓宴上的数量。
这也太坑了!
舟向月千算万算,实在没算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魇境里的拍卖会上囊中羞涩,连自己都买不起。
……当然,他可是所有药骨里最贵的一个。
不过话说回来,舟倾那么贵,谁买得起啊?
也就只有郁归尘了吧?
那他要是不买,岂不是流拍了?
流拍了不会有什么后果吧?
舟向月胡思乱想的时候,拍卖还在一项一项地进行。
唐老板说她家的药骨品质最好,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其他家的药骨基本顶多只有几个红尘骨,但她出品的却各个是红尘骨以上,还有不少无忧骨,甚至有一个长生骨。当然,还有最重磅的一个——
开光仪式终于来到了尾声。
拍卖师迎着众人无比狂热的目光,声音也激动了许多:“终于来到了我们的压轴环节——开光仪式的最后一个药骨,就是扮神药骨!”
“特别说明一下,和往常一样,扮神药骨的起价会在标准起价上再乘以15。”
舟向月:“……”
他已经心如止水,反正本来他也买不起。
只是唯一的希望郁耳朵,可千万不要嫌贵啊……呜呜。
拍卖师拍拍手,用一种极为浮夸的语气道:“这一次,我们的扮神药骨,是一棵涅——槃——骨!!!”
在全场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声中,一个巨大的玻璃缸从莲花座中央缓缓升起,里面装满了清澈的水,却空无一物。
不愧是扮神药骨,别的药骨都是从后台移上来,莲花座一直空着。
舟向月看着前后左右那些奇形怪状的人们眼中的狂热,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这些东西都可以算是他的信徒吧?
在万众瞩目之中,一个身影从舞台最上方缓缓落下。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个修长纤细的红衣身影翩翩从空中降落,红衣如血。
它身上的每一个关节处都由透明的丝线悬吊着,仿佛由神明操控的傀儡,摆出了一个奇异的姿势——
一手手心向上,手心开出一朵妖冶的血红问冥花;另一只手则轻拈花枝自然垂落,指间蓊郁的墨绿枝蔓缠绕向下,垂在空中摇曳。
葱茏枝蔓簇拥在红袍周围,生出一朵朵鲜红欲滴的问冥花,纵横交错的枝蔓仿佛从它的身躯上生出,与它亲密相依。
它的浓密长发间探出一对如鹿角一样的银白色树枝,上面冒出细嫩的绿叶,还开了一朵小花。
药骨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脸庞上五官精致如同雕刻,眼神有些茫然,嘴角却翘起一丝诡异的浅淡微笑。
在看到它的瞬间,台下混在神木居民中的许多境客脸色骤变。
他们之前一直在试图探索神木居民信的到底是哪个神,却始终没有结论。
但一看这个药骨的扮相,一切都明白了。
草木共生,左手花开,右手花落。
不可能有错,这就是邪神的怜青法相!
骨血
在舟向月的视野里,世界一分为二。
一个他静静地坐在神坛下的黑暗之中,淹没在嘈杂狂热的人群里。
他如同一个不相关的旁观者,远远地看着万众瞩目的神坛之上,自己的另一个身躯缓缓降落,扮成他自己的法相。
另一个他则如提线木偶一样高高悬吊在璀璨梦幻的光芒中央,迎面看见无数双热切地盯着他的眼睛。
毫不掩饰的欲望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浪潮般将他吞没。
一明一暗,如光与影的重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光芒之中那个容姿绝艳、蛊惑人心的身影上,无人看到他背后命运般无形的丝线根根延伸入黑暗里,掌握在幽影一般的存在手中。
不过,从药骨的视角,舟向月很快就发现了人群里那数道与别人格格不入的目光。
他们的目光里有震惊,有愤怒,有凝重。
舟向月还注意到,秦鹤眠的反应竟比付一笑几人更大。
他整个人从座位上坐直了,浑身颤抖,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
舟向月不由得有些讶然。
此刻的舟倾容貌大变,看起来和现实中的舟倾一点也不像,秦鹤眠肯定没有认出舟倾。
仅仅因为邪神法相出现,他就这么失态——是因为那个来路不明的“邪神诅咒”吗?
还是说,他竟然是自己的某位老熟人?
可秦鹤眠明明才四十多岁。
一道光忽然闪过舟向月脑海。
此时,神降一般的身影缓缓落入了神坛上的透明水箱中,波纹荡漾的水面很快就没过了药骨的身体。
红衣如鲜血一般在水中晕染开来,浓密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飘荡不定,一朵朵鲜艳的问冥花从青丝和衣袍间冒出,宛转浮上水面。
躯体在下沉,花在上浮。
像是一棵开花的树缓缓沉入水中,描绘出一幅沉睡的画。
不过下一刻,这安宁静谧的画面出现了裂痕——一串串透明的气泡从药骨的口鼻中涌出,飞快地上浮又破碎。
他溺水了。
和之前泡在甘泉池里时一样,他不会淹死,但溺水时沉重的窒息感、撕裂胸腔的酸涩和那种濒死的痛苦依然十分真实。
一整面透明玻璃就像是巨大的放大镜,将药骨的每一分细微反应清清楚楚地展示在观众面前。
药骨本能地想要挣扎,可是每一处关节都被丝线牵引固定,只有极为微弱的挣扎空间,根根修长手指只能无力地颤抖。
他睁大的眼眸中透出脆弱与茫然,从睫毛到眼尾洇染开一片薄红,嫣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