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节
郁燃到村里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
紫红色的晚霞像是把鳞次栉比的房屋都抹上了一层胭脂,袅袅炊烟从一幢幢青瓦白墙的房子里飘起,村里少了寻常村庄孩子们在街头巷尾打闹追逐的场景,但依然是行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郁燃混在人群里,就像是一个从昱都来暂时歇脚的普通客人一样进了一家客栈,走进店家给他预留好的房间。
这家店家还算是可信任的人,他之前和方复商议查案时就是在这里。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具体商议的事情并不曾让店家听见,店家只以为他是一个有钱又大方的富家少爷,方复是为他跑腿的伙计。
方复的尸体是在桃溪村的溪边发现的,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泡胀了浮在水面上,说是失足落水淹死的。
店家知道了这件事,就赶紧派人给郁燃留的地址送信,之后消息才转了两道到郁燃手上。
郁燃进了房间后,立刻察觉这里不大对劲。
整个房间透出一股凌乱的气息,似乎已经被翻过了。
不过,看柜子里那些东西的凌乱程度,之前来的人翻得很彻底,估计是确信什么都不剩下了。
郁燃沉默地画了一张符箓,在空中点燃。
只见纸灰悠悠飘舞,发出一声叹息,最后慢慢地飘到了一支熄灭的蜡烛上。
郁燃拿起那支蜡烛,端详片刻后手指一用力,蜡烛“啪”地断成了两截,露出烛芯里的一张布条。
布条上空无一字,郁燃拿起茶壶,把热水往上一浇,素色的布条就慢慢地显示出了几个字。
是方复留下的信息,“明暗巷,半斋”。
他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把最新收集到的信息放到了这个隐蔽的地方。虽然他没能逃脱死亡,但这个讯息却留了下来,没有被之前翻东西的人发现。
郁燃不知道半斋是什么,但他知道明暗巷这个地方。
这是昱都西城门附近的一处集市,由几条纠缠错杂的巷子组成。人们把白天开门的普通集市叫做“明巷”,夜晚开的黑市则叫“暗巷”。
然而,只有明巷是位置确定的地方,暗巷的位置则在那片街巷间时时灵活变动,除了入口固定以外,别的地方都可能会变化,以防备官方的查封。
如果真的大张旗鼓过去,几乎是完全不可能找到开在暗巷的黑市的,那里的人会第一时间得到风声,闻风消失。
但郁燃一个人过去,装作想进暗巷的客人,有办法可以独自潜入。
此时正是傍晚。
郁燃计算了一下时间。
桃溪村距离明暗巷不远,今夜,就可以去明暗巷探一探。
他在房门后留下了几道符咒,然后趁夜离开了客栈。
走的时候专门留意过,没有人跟着他。那些人或许自信已经在房间里翻找得足够仔细,也已经处理掉了该处理的人。
郁燃如同一道融入黑夜的黑色影子一样,在黑夜中来到了明暗巷的边缘。
只见一对破败的石狮子蹲在巷口,当头一面照壁,只能看见那边影影绰绰的有些鬼火似的小灯,闪闪烁烁的,似乎有人蹲在街边,有絮絮的低语声,但都是压低了声音的,在巷子外面听不分明。
郁燃刚一走进去,忽然从黑暗中窜出几条人影来,一下子拦住了他:“这位爷,是不是走错路了?要问路的话得出去,右转第一家铺子就有人。”
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郁燃粗粗一扫,这几人居然都戴着狰狞古怪的木雕面具,在昏暗的巷子里乍一看有些吓人。
郁燃忽然明白过来,他是不是因为没有戴面具显得格格不入?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么,怎么进暗巷突然需要戴面具了,明明以往并不需要。
他不过是思考了一瞬间,那几人便开始不客气地把他往外搡,似乎笃定他不是暗巷真正的客人。
就在这时,忽然一片暗香拂过,一只冰凉的手十分亲热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个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凑到了郁燃身边,他甚至没有察觉。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他是我带来的。”
声音有些沙哑奇怪,像是嗓子受了什么伤。
郁燃一听这声音就认出来了——竟然是那位新来的国师。
他来这里干什么?
而且还来帮他解围……
只见国师穿着一身厉鬼似的红衣,脸上扣着一张狰狞的狐狸面具,无比自然地把另一张面具往郁燃脸上一扣,然后往那几人手里塞了点什么,“麻烦几位大哥了!多亏有你们啊,不然我们也不敢就这么进来买东西。”
那几人接了国师给他们的东西掂了掂,态度顿时变了许多,“客人请进,三个巷口左转一道再右转。”
“好嘞!”
国师应着,亲亲热热地搂着有些僵硬的郁燃的肩膀走了进去。
一走进暗巷里,灯光顿时昏暗下来。
这里刚刚从入口进入,又还没到真正的暗巷集市,所以四周猛然没了声音。
郁燃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想要挣脱国师搂着他的胳膊。
他有些洁癖,哪怕国师刚刚帮了他,他也实在是不习惯跟人这样接触。
没想到不仅没挣开,身边的人还突然搂着他的肩膀凑近过来。
郁燃顿时浑身紧绷,下意识垂眼扫了旁边的身影一眼。
只见国师没穿平日那种庄重正式的红色礼袍,而是随便套了件薄薄的红色长袍,在腰间随意一扎,衬出清晰纤细的腰线。
领口微微散开,在散落如流缎的黑发间隐约露出一抹雪白皮肤,还有隐隐的锁骨线条,再往上就是纤细的洁白脖颈。
红衣人影在徘徊游弋的暗影之中浮现,仿佛十分亲密一样贴在郁燃耳边,就如同自暗夜的角落里滋生来引诱人的艳鬼。
他压低声音,语气不明道:“这位爷,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爱恨
这种动手动脚的亲昵实在是超出了郁燃的忍受极限。
鉴于对方刚刚才帮过他,他挣开国师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你又是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国师没按惯例称呼他“殿下”,显然是因为怕暴露身份,所以郁燃也没叫他的身份敬称。
比起郁燃的一丝警惕与尴尬,国师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随意态度:“买点不好买的东西罢了,有些宝贝想买都买不着,只能来碰运气。”
他上下扫了一眼郁燃,朝一旁漆黑的巷口努努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边就有个口可以出去,我送你过去。”
郁燃:“……我有点事,也要来买东西。”
国师冷笑一声,“诳你一下,你还真信了,真是好骗——你真当今晚这里的人是来买东西的?快回去,别在这里惹上麻烦,这里的水远比你想象的更深。”
郁燃听他的态度仿佛在训小孩,不由得不悦。
但他又拉不下脸质问对方凭什么这么对自己说话,于是冷淡道:“国师大人小心自己别暴露行踪吧。我还有事要办,恕不奉陪了。”
他刚转身要走,却听国师幽幽道:“你知道半斋是什么地方么?”
郁燃心头一震。
他从方复留下的字条里找到这个线索,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直接就过来了。国师怎么会知道?
看出他的难以置信,国师低笑一声凑到他耳边,垂下的发丝遮住他的脸:“殿下,我能挤走原来那位国师,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