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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节

 

郁归尘瞳孔微缩。

夜晚昏暗的灯火,伏案书写的红衣人,惨白的骨简与血红墨迹……

这一幕实在是太像他发现无邪君真实身份那一晚时的情景,那种熟悉的、被困于火海深处的灼热窒息感攫住了他,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郁归尘在原地停了一下,几乎是强迫自己一步步继续向前走去。

哪怕每前进一步都像是踩在烧得通红的刀尖上,一步比一步更痛。

但他必须要去看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

空气中的温度不断升高,郁归尘几乎听见了火舌舔舐皮肤发出的滋啦响声,那种纠缠了无数个深夜梦魇的烈火焚身之痛越来越明显。

眼前的画面和曾经最深的梦魇重叠,唯一的区别是,此时扮成国师的舟向月一个人在屋里,摘下了那只木雕狐狸面具,露出那张不属于他的妖艳脸庞。

仔细一看,似乎能看见边缘隐隐约约的一点易容痕迹。

怪不得他那时被郁燃揭掉面具,马上又在黑暗中戴上,此后也从来不在明亮的室内摘下来。

郁燃在漆黑的巷子里看不出他乔装的痕迹,但如果在明亮的灯光下,或许就能看破他虚假的面容。

当年他精准拿捏了郁燃的心理,只要探究到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就不会再去深究这张脸是否也是假象。

他确实被骗过去了。

但是纸包不住火,哪怕掩藏再深,也终有败露的一天。

郁归尘踏着无形的火海,终于走到了舟向月身后。

透过那人单薄的肩头,郁归尘第一次看清了他面前的东西。

的确是他的灵犀法器问苍生和问鬼神,细长的墨绿色笔杆被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握着,在连缀成册的白色骨片上勾画出鬼画符似的猩红符文。

那些符文一个个呈现出扭曲诡异的姿态,仿佛断裂交缠的骨架,又像是满地小蛇互相缠绕着爬出奇诡的痕迹,如同燃烧一样闪烁着明明暗暗的血红亮光。

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符文?

翠微山从没教过,郁归尘也从没见过。

他甚至隐隐感觉,这不是应该存在于凡尘中的符咒。

郁归尘想起了某些传闻——

邪神执笔,在亡灵骸骨上书写命运。

凡经过他笔下的命运,就会成为烙印在那些人身上的宿命,终将成为现实。

郁归尘看不懂那些符文,但目光一接触到它们,他就感觉到头痛欲裂,就像是有某种鲜血淋漓的力量要生生撕裂他的灵魂侵蚀进来。

一个恍惚间,他好像忽然看到舟向月就站在他面前,眼眸中倒映着闪闪烁烁的火光,对他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郁归尘呼吸一窒。

那笑容明明温柔至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意味,让他感觉到一种发自本能的危险,就好像一个人闻到了面前凶猛的食肉动物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然而,还未等他看清舟向月的脸,刺眼的血红猛然在视野中飞溅开来,仿佛一面被鲜血溅满的透明玻璃,遮住了他窥见未知的视线。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下一刻那个幻影就消失了。

那些诡异的血色符文依然令人感到眩晕,却再也没有那种好像要侵蚀进他灵魂的感觉。

郁归尘面前依然是那个伏在桌上用白骨简写字的身影,他一只手拿笔,另一只手则按在胸口上,微微躬身。

……为什么要按着胸口?

郁归尘猛然察觉到萦绕在鼻尖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舟向月手下的笔尖。

笔尖划过,留下的墨迹并非那种鲜艳的红,而是隐隐地发着暗,落在白色骨片上转瞬就凝固成了暗红色,之后才随着符文连缀成篇开始闪烁出荧荧血光。

就像是鲜血。

郁归尘身上原本铺天盖地的火焰烧灼感骤然消失,他好像一下子坠入冰海深处,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他知道了。

舟向月用来书写的墨,是他自己的血。

是他的心头血。

他身体上每一寸的秘密都曾袒露在他面前,郁归尘知道,他心口处有许多道重叠的细小伤疤,就像是曾经被尖锐的利器反复多次刺伤又愈合。

郁归尘曾经逼问过他很多次这些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但他宁愿胡诌出各种不同的理由搪塞他,也从来不说实话。

他为什么要骗他?

他以血为墨,到底在写什么……

郁归尘回想起那些荒唐的过往,只觉得每一个画面都是对他的凌迟。

……那时的郁燃满心都是痛苦与仇恨,一次次越发粗暴地逼问他。

可无论他如何折腾舟向月,折腾得他不堪忍受地哭出声来,求他放过自己,他也没有一次告诉他哪怕这么一点点真相。

一股刺痛从郁归尘心口蔓延开,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仿佛被剜去血肉的是他自己的心。

……他明明那么怕痛的。

他的小狐狸擦破一点皮,就会眼泪汪汪地拱到他怀里给他看。

在凌云塔里受罚的时候,他总是哭天抢地,每每吓得白晏安坐立不安,来看是不是要打出了人命。

郁归尘知道舟向月人前人后从来都是两副面孔,他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的那些伤痛,不知有多少是真的伤痛,又有多少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

但如果真的不痛,又何须博取别人的同情……

郁归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舟向月那只捂住心口的手。

然而他碰不到,手在碰到的那一刻就像穿过了幻影。

……他不属于这里。

他只是从千年之后回到这一刻的虚影,所窥见的不是未来,而是早已发生过的过去。

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在这时,舟向月把笔放到一边,好像写完了。

他没有去细看自己写下的诡异字符,伸手三两下把写满了血字的简牍拢到一处,又拿开捂住心口的手,手中赫然是一块沾了血迹的布。

他把布条往旁边的烛火上一盖,随手烧了。

他脸上的神色无比淡漠,似乎心口上被捅了一刀的不是他,写满片片白骨所用的墨,不是他的血。

舟向月站起身,吹熄蜡烛,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的黑暗。

唯有片片白骨上的符文,依然在黑暗中散发着明明灭灭的血光。

舟向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了手脚,嘴里塞着布条,扔在一个堆满干草的车厢里。

他能听见牛蹄嘚嘚的声响,车厢随之颠簸震动。

这个身体好像是被喂了什么药,手软脚软,没有一点力气。

前面有人在边嗑瓜子边唠嗑:“元哥,这一单的货够漂亮,那边该满意了吧?”

“确实水灵。真可惜,那边专门要求了必须要童子身的,不然咱高低得试试滋味。”

“忍着吧元哥!谁叫他们给的多呢?”

舟向月:“……?”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也是郁归尘的梦吗?

他在白澜的魇境中进入郁归尘的梦境之后,就发现这里一重一重梦境交织错杂,就像是诡谲无比的迷宫,就连他也差点迷失在里面。

舟向月不由得惊叹。

好家伙,不愧是郁耳朵,做个梦都这么有杀伤力!

在梦境极不稳定的时候,哪怕身为别人看不见的虚影,也可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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