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节
小小的槐木上，真言道人的魂体已然虚弱到了极限，通幽之下，更可见其损耗大半的阴寿。
“你，成了！”
唯有杨狱可以听到的，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传来，他心头一酸，几乎难抑情绪。
惨！
太惨了。
没有肉壳的真言道人，魂体经历了什么，他几乎一览无余。
“那老妖婆，该死。”
杨狱的呼吸沉重，又牵扯到了自身伤势，不由闷哼一声。
“你这是？”
一心关注槐木，此刻林道人方才感知到杨狱体内的伤势，不由得色变。
“老妖婆的舍身印？！”
饶是已成武圣的林道人了，也不由变了脸色。
他与怜生教纠缠了多年，哪里不知这舍身印的厉害，这是大宗师使出来都可伤及武圣的绝命杀招。
而那老妖婆的功力……
“不甚碍事。”
没有解释，也没有耽误，杨狱捧着槐木回返房间，关上的房门外，满身疲惫的林道人强打着精神戒备。
“呼！”
屋内，杨狱盘膝而坐，屈指一弹间，鬼婴已自黑雾之中现身而出。
这小鬼元气大伤，当日险些被怜生老妪随手灭杀，仅存一息尚存，杨狱吞服人参果，也有以阴寿救这小鬼的意思。
“老爷。”
鬼婴点头哈腰，不等杨狱回话，已是被槐木里的真言道人骇了一跳：“你没死？不，不，我的意思是，真人你还活着？不对，不对，真人你没魂飞魄散？！”
鬼婴震惊了。
当日，他可是穷索了整座西北城都没发现真言道人的丝毫痕迹，怎么还能活着？
“废话不多说，真人这状态难以维持，你可有办法？”
杨狱轻咳，打断。
这鬼婴看似婴孩模样，其实是头活了许久，曾经与邋遢道人打过照面的老鬼，许多事，比他知晓的更多。
“这……”
看着奄奄一息，几乎说不出话来的老道魂魄，鬼婴泛起了难：“……袋子破了还能补，魂破了，可怎么补？”
阴寿不足，那好似瓶里无水，可魂破了，好似瓷瓶打破，水流不止，这种情况，便是再有十枚人参果，也没法子。
“不，不必费心了……”
槐木中，真言道人越发虚弱，开口一次就耗费他巨大的力气：“她恨我不死，又怕死的痛快，她割破老道魂魄，就是让我痛苦而死……”
“杨小子，给老道个痛快吧……”
“真人……”
杨狱深吸一口气，看向鬼婴：“依着你的意思，补上即可？”
“应，应该吧……”
鬼婴唤出大片阴雾滋养着槐木，闻言心中也有些发虚：“其实，也能让真人补上五鬼的空缺，现在，五鬼就剩……”
“闭嘴！”
杨狱反手一拍，将其收进袖口。
“真人，小子此刻也无把握，但，权且一试，若不成……”
“若不成，也让老道走的痛快……”
眼见真言道人的意识已十分模糊，杨狱一咬牙，催动了紫金葫芦，将其魂魄收入其中。
嗡！
极力压制着紫金葫芦遥遥磨碎魂魄的本能，杨狱沉凝心神，跨入了暴食之鼎中。
“补魂……”
杨狱的蜕身映照物！
魂魄，是一个人的精气神。
其中，魂为阳，魄为阴，承载着一个人全部的精神与烙印。
魂魄之残缺，远比肉身残缺更为来得可怖与难以弥补，因为那丢失的，不止是自身的记忆，更有本源。
三元归一，晋位武圣之后的修持，名为五脏，其实仍是神魂灵魄。
之所以假借五脏之名，是因为，魂魄藏于五脏，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精。
这，也是精气神三元进一步蜕化的关键之点。
同样，若肉身尚在，还可吞服灵药，以五脏转化，弥补魂魄之伤，仅有魂魄的情况下，可说是药石无救。
“补魂，补魂，按理说，镇邪印有锤炼魂灵，转化阴神之功，也该能弥补魂魄之伤……”
看着紫金葫芦之中已无意识的真言道人，杨狱心中没底，却也只得咬牙尝试。
极道魁星乃是操尸纵鬼的本家，可最擅长的，是吞鬼，而非救治。
可此刻，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尝试，至少，不会比如今更坏。
嗡！
心念一转，镇邪印已泛起光芒，紫金葫芦轻轻颤动着，张开葫芦口。
杨狱精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的引导着真言道人的魂魄游走于两大道果之间。
这些年，类似的事他做了不少，怜生老母的魂魄都被他彻底炼化掉，可此刻不是为了炼化，而是为了修补。
故而，他心神紧绷，也没什么底气。
嗡—
紫金葫芦轻轻震动，吐出丝丝缕缕的雾气，这是镇邪印祭炼草头神之后留下的残余魂力。
杨狱精神紧绷，但出乎意料，这些魂力融入真言道人残破的魂体的过程，比之想象的还要容易。
没有丝毫的排他性，就好似……
这，就是真言道人残缺的那些魂魄？！
“这是，真人被割裂下来的魂魄？居然有这么巧？”
魂力交融之间，杨狱只觉心神一颤。
恍惚之间，居然在那丝丝缕缕的魂力流转之间，似有诸般影像浮现在心头。
群山之间，大河之上，年轻的真言道人，白衣仗剑，行走天下，快意恩仇，十分之洒脱与豪迈。
直至后来，遇到了那个与他把臂同游之人……
……
房间外，林道人一动不动，石像也似矗立了七个日夜，将包括秦姒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挡在了门外。
赵坤眼巴巴的看着，却也不敢上前，只能领着一干师兄弟一同等候。
直至房门关闭后的第八日，屋内才响起了杨狱疲惫的声音：“林前辈，进来吧。”
“师尊……”
林道人身躯一颤，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他的精神高度紧绷，直至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头的大石方才落地。
“老七，辛苦你了。”
“师尊！”
昏暗的房间之中，真言道人的身影十分之虚幻，却自槐木之中走了出来。
林道人喜极而泣。
大难之后，师徒两人重逢，自没有人会去打扰，屋外本有不少人在等候，见得杨狱摆手，也都散了去。
长达两年的奔波疲惫，在大悲大喜之下爆发出来，交谈未多久，林道人已是撑不住，强撑着回屋昏沉睡去。
“真人。”
杨狱上前见礼。
“小友又救我一次。”
真言道人的声音仍十分虚幻，没有了形体，想要与生人交流，其实并不容易。
“真人说的哪里话，若没有您当日舍命破了那老妖的七位一体，晚辈都难逃那老妖的手段。”
杨狱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只是，没有了肉身……”
随着天变越发临近，魂魄已可存世，可没有了肉身，纵然真言道人曾为武圣，也如无根浮萍，一时可存，却也难以长存。
事实上，也是如此。
通幽之下，其人的命数混沌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