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置气
打嗝儿的声音太大,他肯定听见了。
陆银屏吓得缩成一团,汗毛根根竖起,像只刺猬,准备等天子来捞自己的时候扎他一下。
然而脊背僵硬地挺了半晌,都没感觉他来,也没听到他出声。
陆银屏小心地回头,见天子单手撑额,闭了眼睛正在休息。
这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管他有没有听到,陆银屏此刻的内心都是后悔,十分后悔。
悔不该恃宠生娇,悔不该直呼他姓名,悔不该打骂过他……
这次是又惊又怕又悔,依着他阴晴不定的那脾气,别说剜了自己的眼珠子,怕是剜了她全家的眼珠子也不够赔罪的。
李遂意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预料之中贵妃对天子的辱骂,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平日里他伺候在一旁,总能听到贵妃娇声媚语,惹得人骨头都酥个透。
眼下话也不说,这二人没了交流,李遂意有些着急
他扶着护栏走到帷幔前,猫着腰道:“陛下娘娘也没吃什么,现在可要用些早膳?芳宁那处已经备好了,就等着您们一发话,这边马上呈上。”
陆银屏有些饿,觑了觑天子,没敢说话。
拓跋渊半睁开眼,「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李遂意赶紧命人传膳。
玉蕤、熙娘并芳宁等人提了食盒来,一件一件地小心递上了銮车。
天子銮驾宽绰又稳当,根本不怕这点晃悠。
李遂意将食盒一一摆好,掀开了盖子端出来一盘
水晶丸子……
皮冻包着馅儿,圆润里透着白,每只上面都缀了一粒芡实,活像个人的眼睛。
李遂意大惊,忙要将它端起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贵妃青着脸侧过身子,扒拉着榻的一沿用帕子捂了嘴开始干呕。
不等李遂意赔罪,天子扬袖怒道:“滚!都下去领罚!”
随即靠过去替她顺气,好让人不那么难受。
李遂意朝着芳宁她们使了个眼色,几人又匆匆扛了食盒下去,再也不敢提用膳的事。
陆银屏靠着榻吐得天昏地暗,心里觉得自己是再也没办法吃圆润的东西了。
然而始作俑者就在自己身侧,正动作轻柔地拍打着自己的背。
等她不吐了,天子又端了杯水来递到她嘴边,温声道:“漱口……”
陆银屏回头正要接过,然而看到他那只白得泛光的手指,便又想起慕容擎滴着鲜血的手来。
空气中似乎还有着弥漫不去的血腥味儿,陆银屏的喉头又是一堵,推开他的手臂偏过头继续呕。
白釉茶杯泛着淡淡雪青色,这还是她平素最爱用的杯子,此刻却被拂落在地。
銮驾内铺陈着厚厚的绒毯,杯子掉在上面没有碎,发出一声闷闷的声响,不知道敲在谁的心上。
茶水溅了一毯。
鲜卑人素来不爱饮茶,更偏好酪乳。
只是汉人爱饮茶,所以常常备着罢了。
天子空着的那只手微微一颤,攥紧,连同揽着她的那只手一并收回。
陆银屏又吐了一会儿,等自己肠胃平复后,便见李遂意和熙娘领罚后又上了銮驾。
李遂意后面跟了两名御医,是宫中带出来的。
“陛下,御医要为娘娘诊脉。”
贵妃在銮驾吐得那样厉害,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明白她是被裴焉的眼珠子吓得。可人多嘴杂,万一被说成是怀了龙子,实在不好交代。
陆银屏又取了一方帕子,轻轻拭了嘴。
“本宫并未有孕,只是看到了一些血腥之物,肠胃不适罢了。”
两位御医拜了又拜,依然不肯离去,一定要替她诊了脉再走。
陆银屏侧首看了一眼天子,见他手中持了本书来,并不打算为自己说话。
不知为何,陆银屏的心头空落落的,还感觉有些凉飕飕。
她只好伸出手臂,让两位御医一左一右地替她诊脉。
一个可能有误,两个人总不会错。
二人凭借着多年为嫔御诊脉的经验很快便下了结论:“凤体康健,并未有孕。”
陆银屏「哼」了一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拿帕子揩了又揩。
御医们一脸尴尬,匆匆行礼后便下了銮驾。
陆银屏将手腕搓得红红,时不时瞥一眼身边的人,见他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刚刚发生的眼珠子事件好像已经在呕吐中消弭无形,陆银屏的心境和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虽然仍有些害怕,但是细细一想,似乎自打跟了天子之后,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伤害过自己。
陆银屏觉得自己应该表个态的,可刚刚那俩臭老头上来强行替她诊脉时他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有没有怀孕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这两日明明就是她的小日子,能有孕就奇了大怪了!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气得陆银屏心里发誓
除非他先道歉不可。
陆银屏怀揣着“他一会儿肯定忍不住会过来抱着我亲一下然后我就会原谅他。”的想法,侧卧在榻上静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等了又等,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外面的平原变成丘陵,丘陵又变成平原。
最后等着等着居然睡了过去。
因着胃口不好,人也还在睡觉,李遂意和芳宁等人也不敢叫醒她。
等陆银屏饿得肚子咕咕作响不得不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她从榻上坐起,身侧之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秋冬。”她开口唤道。
秋冬经过熙娘的劝慰,已经接受了圣上杀人不眨眼这个事实,早早地便在銮驾外候着,听她在唤便应了一声。
“娘娘醒了?”李遂意撩开纱幔。
陆银屏「嗯」了一声,顿了一下后便问:“陛下呢?”
李遂意哈着腰,那笑容在陆银屏看来却有些奇怪的尴尬。
“眼下已是在咸阳郡行宫,陛下已经先进去歇着了。”
陆银屏蹙了蹙眉:“他进去之前有没有交代什么?”
李遂意十分为难
“陛下交代……”他硬着头皮道,“陛下交代奴等守护好娘娘……”
“这还用你说?”陆银屏翻了个白眼,“陛下什么都没说是不是?本宫知道了。”
死男人!臭男人!小肚鸡肠的老男人!
陆银屏提着裙摆下了銮驾,因为襦裙太长,还差点被绊倒。
李遂意引着,秋冬搀着她往寝殿的方向走。
然而经过主殿时便听得一阵靡靡之声,夹杂着莺莺燕燕的娇声软语,巴不得告诉别人里面有多少女人。
李遂意面上一惊,悄悄看向贵妃。
只见陆贵妃面色发白,疾行数步,瞬间飘进主殿。
天子斜靠在主殿唯一一张榻上,身侧围了六名雪肤黑发衣着鲜艳暴露的美人。
这些美人或站或跪,或是双手捧了瓜果酒水,或是摇曳着曼妙身姿,或是趴在他脚边仰望。
总之姿态各异,各尽其妍。
陆银屏看得火起,杏眸喷火,恨不得生吞了这些人。
也顾不得他剜不剜人的眼珠子,她张口就道:“陛下今晚好福气!明日的銮驾上可挤不下这么多人,臣妾还是另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