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四四……”天子轻唤她,冰凉手指抚上光滑小臂,带起一阵战栗。
陆银屏瑟缩了一下。
他以为她依然有些嫌恶
而大魏重臣多鲜卑贵族,鲜卑男子秉性天然,不太好这口,这种事一般不会碰,他也一样。
“你心里不舒坦,朕便离你远些。”
他收回手躺在一边。半干的发散在床头,蔓出道道绮丽的蜷影。
灯火粲然,二人背对默然。
然而目之所及,皆是彼此。
陆银屏没忍住,一个翻身便箍住天子窄腰。
拓跋渊以为她终于释怀,也想翻过身来好一亲芳泽。
结果背后晕开一片湿意。
丝绸不比棉纻,沾水并不易干。然而她的眼泪像是泄了的春洪,铺天盖地地想要连同他一起溺死其中。
“四四……”他转身。
“元烈,你其实都不知道……”陆银屏开口,声音酸涩呜咽,“我哪儿都不好。”
就如他曾所说的一般,脾气差、没有才华、胸大无脑、恃宠生娇,还跟崔旃檀不清不白,除了那张脸和一副好身段,似乎没什么优点。
然而眼下额头多了块疤,也算破了相,连唯一的优点都不复存在了。
女子与男子大有不同,尤其是爱美的女子,哪怕面上被戳红了指甲大的一小块,都会忧心上半日,更不要说多了块疤。
她日日戴着抹额能遮掩,可别的……又如何去遮掩?他这么聪明,早晚会知道。倘若他知道了厌弃她时,她又该怎么办?
一个时辰不到,竟被沮丧的心情冲击了两波。
而此时与彼时不同,彼时是他的罪过,此时是她的问题。
天子翻身将她带入怀中,却说了另一件事来。
“母妃诞下我后,对外宣称是位公主,这才免于一死。”他轻抚着她的背,缓缓道来,“直到三岁那年,她又生下元承,实在瞒不住,被赐鸩死。但宫人没注意到我,仍旧以为我是位公主。”
陆银屏「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拓跋渊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泪,继续道:“十五岁那年上元节时父皇赐宴百官,廷尉家的公子见到我,便同我多说了两句话。当晚父皇问我是不是爱慕那人,我自然说不是。
他便将那人杖毙,连同他父母两族打入狱中……原来父皇早就知道我是男子,若我登极,此事将是莫大污点,后宫又有裴氏,我将坐不稳那个位置。
为了替我铺路,父皇便在上元节诛杀廷尉家中数十口人。他那时本就暴政,于是又添了个嗜杀的名头。”
陆银屏也不哭了,原来自己小时候听说过的那件惨案竟与他有关。
他搂紧了她,轻声道:“你说你哪儿都不好……可对我而言,只要你是你自己,便是最好。”
陆银屏抬手,用枕边的软帕将他头发湿润的地方包住揉搓几下。
“可是我现在变丑了……说不定还有其它什么地方也不好呢。”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他叹气道,“你但凡信我一次,便能知晓我心意。”
没有一个女人不爱听情话,陆银屏也是。
“好,我信你。”她在他怀里安心地闭上了眼。
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可夙夜所念只他一人。若佛陀对我尚有一丝怜惜,可否予痴女伴他十五载?
次日……
李遂意回去琢磨了一晚,依旧觉得自己身为人臣,还是尽早说出来比较好。于是大清早掐着贵妃绝对不会醒来的点儿驻足寝殿之外。
他伏在纱后,战战兢兢地将昨夜打探到的贵妃失聪一事回禀。
上头的人半晌未言。
“此事……”天子终于开了口,“朕早已知晓。”
大梦
李孟光夜里醉倒在永福大殿,拽了几只蒲团做垫子垫在身下,扯过了纱帐覆在身上做被子,一觉睡到大难临头。
他正梦见自己披红戴绿地走在官道上,左侧是为他出谋划策的参事,右侧则是亲迎他入京的中常侍李遂意。
他带着二人一步百里,走了几步竟就来到了京都。
看着城门上大大的「元京」二字,李孟光吞了吞口水,正要迈步而入。
“回避!回避!”
身后一阵熙攘之声,李孟光回头去看。
只见十数名身着海棠红衣的侍女们抬着一顶玉轿疾行而来。
那顶轿子足足有一丈之高,四梁泛着艾青翠色,隐隐透出雪光。轿顶垂下一素色纱帘,掩住了内里卧在榻上的女子。
抬轿的红衣侍女们丝绸覆面,高呼着「回避」清道。而她们声音一出,竟雌雄难辨。
与此同时,李孟光亦是看清了她们脚下动作
这等奇景,着实有些罕见。
因着头回见,李孟光便多看了几眼。
然而那顶轿子瞬间便来到了他跟前。
“文昌帝君座下女君奉诏前来侍奉天子。”侍女们齐声斥道,“你是何人,竟不回避?”
李孟光虽惊了一下,也只是因为她们气场过人。
本朝做官靠的是什么?武艺兵略、出身品第。勇者参军可出头,世家清流直接为官。
什么文昌帝君,不过是个掌管笔杆子的神君罢了,只一些酸腐文人将他奉为尊神。他倒是宁怕小鬼也不怕文昌帝君。
他往旁边一瞥,见中常侍已经退到路边,端端正正地跪在道上。
而参事退出了十数米开外,远远地朝着他挤眉弄眼地示意。
李孟光依然觉得没什么
他转过身,继续向着城门走。
侍女们见状齐声怒喝:“凡人还不速速退下?!”
李孟光正在行走,听到这句话后,双腿就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一低头,见双脚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倏然间数道红绸袭来,缚住了他的手脚,令他不能动弹。
李孟光大骇,正要呼救之时,又一道红绸飘来,缠上他脖颈将他整个人高高吊起。
李孟光脖子被勒得生疼,喉咙中发出不甚清晰的「呵呵」之声。
身体腾空后,随着时间寸寸流失,他被勒得颈间和面部突突直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眼前渐渐炸开黑色焰火,李孟光看到玉轿从自己下侧经过。
红衣侍女抬轿疾行时带起一阵风,薄纱被吹开一道缝隙,露出女君半个身子来
环佩玎珰之下,女君怀抱四颗明亮圆润的巨型南珠,随着轿子畅通无阻地入了城。
“哕……”
凌太一趴在栏杆边狂吐边回想着刚刚的事情。
清早一起来,便听到慕容擎房内有动静。他住的地方离慕容擎不远,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原是清早天子下了一道命令,需要慕容擎去办。
凌太一想着自己既然被阿四
本着为慕容擎办事便是为天子解忧的心态,凌太一要求给慕容擎打下手。
没想到慕容擎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他能不能吃下饭。
问能不能吃下饭是什么意思?莫非天子要慕容擎去扫茅厕?堂堂镇南大将军怎么可能扫茅厕?
凌太一毅然决然地道:“我定不会拖将军后腿。”
慕容擎不多话,径直带了他来永福大殿。
夜宴后的一地狼藉早已被侍女清理干净,只郡守李孟光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