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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陆瓒捏了捏太阳穴,颇为疲累地点头,又道,“后来苏婆提醒了我,不该怀疑小四……如此抽丝剥茧地企图寻找他们曾有关联的证据,说到底还是为了推卸没有照顾好小四的责任……我本就是个不称职的兄长。”

韩楚璧替陆瓒斟满了酒,劝解他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再懊悔也无济于事。现在陛下同四妹妹还不错,你都没见他之前在凉州时大半夜里不睡觉,立在我家墙根下边琢磨着怎么跟四妹妹道歉。

莫说帝王,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份上的?反正我是做不到。

大舅哥听我一句劝

说个不好听的,四妹妹若是当初跟了崔二,天不亮就得起来给那一大家子请早安茶,半夜服侍了婆母睡下才能回房。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生出个儿子来还要被指指点点……就那一潭死水,她那个性子不得活活憋死在里面?”

韩楚璧角度清奇,也给陆瓒提了个醒儿,崔家那种高门在他看来就俩字儿

陆银屏压根不需要嫁进那样的人家来提高自己身份,活得自在比什么都好。

他这番话让陆瓒心底好受了许多,饮尽杯中酒:“多谢你……”

“要谢我,眼下就有一个机会。”韩楚璧道,“京里的房子还没拾掇好,我家也没有呼奴使婢的习惯,想先在这儿住上一段时日。”

陆瓒没见过这样厚的脸皮,笑道:“这有什么,只要你不怕朝中人说你吃软饭,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韩楚璧大大咧咧,哪怕别人指着他鼻子说都不带脸红的。

又一阵推杯换盏之后,夜便深了。

次日,天难得地放晴。

浮山的身份已不同于往日,府内人多眼杂,也不好再作从前的打扮。

起码她头顶的花是不能簪了,不然让人看到,笑话的可不是她一个人。

昨日天子回朝,临了专门点了端王今日进宫领罚。虽说端王是圣上母弟,自出生便没了母亲,也独得兄长宠爱,但如今他犯的错恐怕是难以善了。

从前顶多是狎妓,现下将人迎进门,稍有不慎便会辱没宗室血统。

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毕竟从街上随意挑个人出来问他肯不肯娶妓女,他定然会说:“玩玩可以,娶?算了吧。”

由夏至魏两千余年,男人娶妻无一不向往倾城貌、世家女,像宣帝这样独宠胭脂虎的也大有人在。长相好、家世高,哪怕二者只占其一,便不愁嫁。

但这也有个「度」,在这个「度」之下,便不那么好过了。

就譬如浮山,相貌好,但出身却远在这个「度」之下。

她与端王,一个远在天之上,一个却深陷泥淖。纵然他将她从泥淖中带出,那一身的泥泞却是难以洗掉的。

“怎么走神了?”察觉到她神情恍惚,端王又凑了上来,鼻尖停在她脸颊旁嗅了嗅,“今日没喝酒,怎么还是一副不清醒的样子?”

浮山回过神,将他敞开的衣领往中间拢了拢。

“元承对我这样好,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只恨自己无用,不能代你受罚。”

端王笑着摸了摸浮山的头顶,对她道:“花不能戴,今儿若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用金子给你打几支簪花去。我看皇嫂头上都插了一堆,我们浮山不能没有。”

浮山抬眼,恰好碰到他正低头瞧着自己的眉心。

“咳,时间不早了,再晚可能真要挨打。”端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浮山将人送到门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掰着门框手指尖捏得发白。

端王上了辇,心腹李枭便跟了上来,关切问道:“殿下此去必伤,需不需要奴去司空府请宇文大人?”

“将人迎进来时,就已经磨了外祖不知多少时日,眼下你若去了,便是让他瞧不起孤。”端王摇头,“男人要有担当,既然做了就不要怕承担后果。”

李枭道了声是,便垂首跟在辇旁,随他绕司马门向北,从云龙门拐进太极宫。

昨日天子当众命母弟进宫领罚,自然有不少好事之臣借着各种名义凑在云龙门内候着。

远远地见了亲王的车辇,一半躲去了廊下足有二人合抱那样粗的柱子后,一半上前跪着行礼。

“起了。”端王的声音从辇内传来……

等再走得远些了,他才不屑道:“多事……”

等到了东堂前,端王才觉得这回他可能真的闹大了。

大忌

东堂采光本就好,又是上午,自然亮堂。

可殿里的灯燃得比外间的日头还要耀眼,一切阴影无所遁形。

东堂大殿上的两个作为,一个坐了他皇兄,阴阴沉沉,若不是露出的皮肤太白将他同黑金的画壁分离开来,一眼望去几乎看不见他人;

另一个穿着松花绿宫装,微斜着靠在榻上,雪肤墨发,是盛宠下的陆贵妃。

拓跋澈走到他们跟前,撩起前襟跪在地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平时这些虚礼都省了。可如今毕竟不比之前,趁着兄长不在家将人接进门,摆明了蓄谋已久。

至亲之间本无什么忌讳,但常言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又有云「天地君亲师」,先是天地君臣,后才是至亲。

他不听话,这才是大忌。

拓跋澈跪了半晌,都未听到让他起身。

李遂意站在一旁,面色瞧不出什么来。陆银屏坐得久了,以为自己起了个大早能看些好戏,没想到氛围越来越压抑,竟让她觉得有些困顿。

正想掩袖打个哈欠,却听一旁的天子指着地上的弟弟对她开了口。

“贵妃,你看他,快死到临头脊背还挺得笔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委屈了他。”

陆银屏一瞧,果然是这样。

拓跋澈个头高,就连跪着的姿态也仿佛就像是丢了个什么物件沉下身子来捡一样。眼观鼻鼻观心,加上模样长得周正,便丝毫没有一分哪怕是惭愧的味道。

陆银屏同天子是夫妇,知道关了门由着她折腾,外人跟前还是要随他的道理。

可跟前这位王爷毕竟是他同母的弟弟,摸不清他是假意惩戒还是真要罚,便道:“殿下跪着便是知错,不过是个头忒高了些,脊背弯久了定然不舒坦……李内臣,你去拿个蒲团来给殿下。”

李遂意抬头看向天子。

天子抬了抬手指,黑色护甲一亮。

李遂意会意,退到一边取了个蒲团放在端王身前:“殿下请……”

拓跋澈以为兄长打算放过自己,便放心地打算坐上去。

屁股还没碰到,便听兄长又对贵妃说话了。

“端王殿下养尊处优,一个蒲团有些磕碜了。”他又对李遂意道,“李内臣,让人将东堂后的榻抬出来,伺候殿下躺着。”

李遂意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跪下了。

端王听后,咬了咬牙,将蒲团推去一边,重新跪好

“这样的大礼,朕可受不起。”天子面容浮上一丝嘲弄,“母后当年仙逝时将朕叫到床前,命朕发誓保护幼弟……朕那时处境亦是如履薄冰之上,还是答应了母后。

这二十年来,别人不敢多说,可朕独独对得起你……元承,你呢?你可对得起朕?对得起母后?”

拓跋澈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几乎快要看不到黑色砖块中自己瞳仁的倒影。

“皇兄,元承知错。”

天子听后,微微扬起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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