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陆瑷擦了擦泪,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因着心思乱,名字写得匆忙,丑得像鬼画符。
写成什么样子都是她自个儿的,怨不得别人。就如同这人生路,走成什么样也是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永宁伯将退婚书拿到了手,心中卸下一块大石头。
“今日冒犯了,往后……”他顿了一下,“还是不要有往后了。”说罢起身向外走。
永宁伯夫人还在肉痛那枝金粉玫瑰,想着再跟陆瑷说一说,让她将东西还回来时,一抬眼瞧见陆珍正冷着脸看自己,手中的鞭子攥得死紧。
想起这二小姐的婆家是武将,永宁伯夫人有些害怕,忙起身追自家家主而去。
往常来往的客人都有得送,眼下闹成这样,便是猎心也不愿意去送了。
陆瑷在屋里低头抹泪,猎心便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抹泪。
陆珍最看不得他们这副模样,厉声道:“又不是死了人,你们哭哭啼啼个什么劲儿?!”
陆瑷知道陆珍不会真的拿她怎样,听她这么呵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猎心背着她们坐在石阶上哭,揪着自己的裤脚难受道:“从前多好,夹在王府和太傅府中间,没人在意咱们,咱们也自己过得风风火火……自打四小姐进了宫,门前人就多了起来,奴总觉得不是好事……
现在好了,大公子一被带走,这府上也没人来了,三小姐的亲事也黄了……二小姐,您说说,三小姐还能嫁出去吗?大公子还会回来吗?”
陆珍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朝着猎心背后的地面狠狠一抽,高声骂道:“兔崽子!说的什么浑话?!陆家的人什么出身什么模样,还能嫁不出去?即便嫁不出去,那也是老三不想嫁人,不是被他们逼得不能嫁人!”
猎心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掠过,又听「啪叽」的一声,就知道鞭子在自己身后落下了
他忙站起身来乖乖立在一边,静听二小姐教导。
陆珍一鞭子不够,又甩出去一鞭子。
“大哥很快就能出来,这时候咱们不能急,都给我稳住了!”
她一转头,见陆瑷还在抹泪,气得几欲吐血,却只能拿鞭子指着她,下不了狠心去打
这三妹胆子实在太小,若是打在她身前的地上,指不定也要给她吓出尿来了。
“还有你!你看看你那模样!”陆珍恨道,“你哭什么?莫不是真的喜欢那沈二?你要是真喜欢,姐姐这就舍了脸帮你追出去,跪在人家的马下揪着人家的衣摆求人家收了你这没骨气的陆三小姐!”
陆瑷一听,吓得立马止了泪,还打了个哭嗝儿:“不喜欢……嗝儿……姐姐不要去……”
陆珍仔细瞧了瞧她的模样,见面上羞惭多,情伤的悲痛却没有,甚至眉宇间还有些平日看不到的……舒展?
她心里也断定老三差不多同那沈峥无意,觉得今日虽说闹了一通丢了脸面,但这个脸早晚怕是都要丢。
求助
崔旃檀第一次来端王府拜访,仗的是御史台的名头。
若是在大齐或是从前的大凉,世家子来访,王公将相都要亲自出来相迎。
但这位鲜卑王公明显不讲这套,硬生生将人晾了许久也不曾露面。
崔旃檀心中有些着急,便对左右站着的仆从道:“在下有要事要禀告殿下,请再通传一次。”
家仆皮笑肉不笑道:“御史台来人有何要事?崔公子不妨直说,奴也好回禀殿下。”
崔旃檀心一横,沉声道:“散骑常侍韩楚璧与大司空大人拿到沈御女生前供词后入宫,至今已有三日。京内外防御更迭比往日频繁,今晨陛下无辜缺席朝会,在下实在担心,特意来寻殿下商议。”
家仆听到后面时一愣,与同伴交换了个眼神后道:“崔大人再等等。”旋即转身入了内门。
不几时,便听外间长廊深处有脚步伴着琳琅之声传来。
崔旃檀虽见过端王数面,也只是远远瞧着,知他恣肆放纵,性好豪奢,听这阵儿响声便知人要来,于是深深伏首,摆出十分恭敬的姿态迎他。
人渐渐到了他跟前,崔旃檀看到眼前只着鸦头袜的男子脚掌,随之便有一阵伴着酒气的女子室中才有的香风掠过鼻尖。
端王未开口,他便不能起。
约摸又跪了小片刻,崔旃檀才听到头顶上的人开了口。
“孤平日最好说话,但你们这些御史台的笔杆子总是步步紧逼,揪着孤的错处不放。”
崔旃檀听他这样说,倒是松了一口气
崔旃檀道:“卑下此次前来,并非是寻殿下是非。而是陛下如今恐怕要遇险,特来求殿下襄助。”
“皇兄?”端王一听,语气这才有些软和下来,“出了何事,你起来细说。”
崔旃檀坐直了身子,便将陆瓒入了禁军府的前后过程包括韩楚璧同宇文馥一道入了宫的事全盘说出,这才慢慢引起了端王的注意。
中间崔旃檀忍不住打量端王的神态,见他刀裁一般的面容上泛着潮红,应是酗酒所致,便尽量放慢了语速,企图让他哪怕尚在混沌之中也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
端王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摇头道:“你说得详细,但若依你所言,眼下怕是京畿内外包括皇庭全部换成了王兄的人。陛下是先太后之子,孤亦是。
自古王不见王,孤同王兄素来没多少交情,若是此刻进宫,定然会引起哗变。本来还有回旋余地,只怕会像养鱼人池中的塘鲺一样,激得王兄提前兵变。”
崔旃檀来时只想着求救,并未想过这些
但他这样的嫡子往往只需读书并读好书,将来娶个家世相当的女子再生几个儿子便算完成一生的任务。
世家子个个坐在窗内,只能看到窗外或雪落红梅,或雨打芭蕉,看不到地底暗流涌动,自然不知这世间浊恶恐怖。
崔旃檀见端王也无法,想起尚在鹿苑的陆银屏,心底焦急,便想要告辞了再去寻人,好报个信儿,让她跟自己一道走。
然而端王又道:“你放心,皇兄应该没有事。”
崔旃檀讶然:“为何?”
端王一笑,风流模样做了个十足。
“你不了解陛下,不知道当年裴太后有多难对付。”他淡淡道,“七年前他能将裴太后逼退朝堂,你觉得七年后他会输给那路人皆知要造反的大哥?”
崔旃檀一凛:“那为何……”为何一直勤政的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不上朝?
端王看出了他的疑惑,拨弄着指环思索道:“大哥前些日子曾逼问孤的爱妾浮山寻人,他指名要性情刚烈且非奴籍之后的贱女。浮山倒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瑶光寺出家。孤不想浮山掺和进去,便亲自出面将人请出送去王兄府上。”
他顿了一下后,直直望着崔旃檀:“那人父亲曾在朝中任祭酒,后来皇兄发现祭祀用酒中混有大魏严律禁止的「覆蕉」,便将他和家人处死,仅仅剩了一名未成年的女儿,唤做曲星霜。”
“新纳的那位嫔御被封了曲嫔,想来应是她无疑。”崔旃檀点头。
“大哥有抢掠他人妻妾的喜好,当时孤只认为他是转了性。”端王抿唇,“貌美女子谁人不爱?像那罪臣之女,觑人时总是眼含秋波,让人心生怜惜;花楼名妓,自有风流姿态,胜比春色三分……”
端王是个风流人物,年少便十分不羁,更是顶着压力将名妓浮山迎入王府,这件事儿早就人尽皆知。
崔旃檀面皮薄,听他说起女子来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