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节
“不过几个下人,你是做主子的,该记着自己的身份才是。”陆瓒说是这么说,却还是松开了手。
俩人捱到门下整理好了领子,陆瑷也不再披那件黑斗篷,脱下来让猎心帮着拾掇进自己屋里去了。
陆瑷瞟了哥哥一眼,弱弱地指着门外试探着道:“那……我先出去了?”
陆瓒点点头,本想让她多带两个人,可又想起如今家中仆婢都被外祖母换成了自己带来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道:“外祖母回来我会拖着她。倒是你,自己小心些,早点回家。”
陆瑷眼中漾起一丝感激的欢愉,抿着唇点了点头后,走上了街道。
她是个闷闷的性子,不常出门,即便出门也多有人伺候。
不走动的人都有个毛病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铜驼大街上,思索着如何才能找到朱氏等人。
她们仨走的时候除了那点儿月钱之外,她都没来得及多给些体己。秋日晚间寒凉,也不知道这两日她们仨是怎么熬过去的。
陆瑷心中略微着急
她同自己姐妹不太一样,二姐是个有主见的人,小四也有外祖母护着,只她一个人吊在中间
既不够聪明也没有多少的宠爱加持,做事唯唯诺诺,唯一算得上「优点」的便是听话。
她突然想起那个人,那个让她唯一的优点都抹上污点的人。
那时初去瀛州探望小四和外祖母,便见着了那个人
若是能吃到好吃的美味珍馐,又或者来段动人心魄的风流情事便不负此行。
她从不觉得自己会信这些鬼话,即便是信,也不可能是后者。
可是真的没办法
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从不指望自己有什么出息,也没想着能逃过这个字儿的折磨
大不了到时候往哥哥跟前一跪,全部都交代了,不需要金银财宝做陪嫁,替他养养花,不至于饿死,只要能养活自己便成。
再后来离开瀛州,那时还多有不舍,后来却发现他来了自家隔壁的王府做花匠……
陆瑷甩了甩脑袋,努力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甩出去。
没出息的人就是没出息,这出来找人呢,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是元京实在是太大了,她不知道要去哪儿找。
陆瑷想起今日听猎心打听过,说京中若有想找活计差使的,大多都去了永康里,那里离西市算不得远,三教九流的都有。
陆瑷觉得,她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她沿铜驼街向西行,过了永宁寺后便瞧见了永康里。
毕竟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的小姐,纵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瞧见棚户错落的永康里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都说二八月乱穿衣,可陆瑷活了这些年愣是没见过十月里一个房檐下光膀子和穿大袄的人聚在一处的。
她偏过了头
姑娘家没出嫁不能随便盯着外男看,又何况是光着膀子的外男。
这个时候的陆瑷也顾不得当初看见靖王时眼珠子是如何直愣愣地瞧了
喜欢的人,纵然日日在跟前都觉得不够看,非要梦里也见着;
无关紧要之人,便是瞧一眼都觉得是多余。
永康里是比别处要乱些的,这些大大咧咧的男子见远处来了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个个伸直了脖子去瞧,吓得陆瑷的头都快缩进锁骨里。
这地方……这种地方她要怎么找……
她刚走过一处塌了半边的棚户,突然听到有人高声说笑,像是冲着她说的一样。
“天不亮的时候赌坊刚刚打死了一个人,就扔在前头拐角的地方。都是破落户也没人给张席子遮挡着,怕是会吓着了您大小姐哟……”
觅寻
什么?!死了人?!
陆瑷初来永康里,初见流民,初次听到死了还未被敛尸的人,登时吓白了一张脸。
她这模样被周围的人看在眼中,又是一通哄笑。
“大小姐害怕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又有人笑道,“回去抱奶娘的大奶哭去吧……”
这等粗鄙之语,陆瑷也是头回听见,叫她面上红红白白好不自然。
她的窘态太过明显,又带着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的富贵,旁边的人将她的反应全部收入眼中,讥笑声也越来越大,说着下流话调笑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陆瑷有些吃不住,捂着脸折回去,果断地走出永康里
然而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直接否定了她的判断。
“小姐?!”
陆瑷听是柏英的声音,惊喜地抬起了头。
虽说有两日不见,胖了瘦了都不容易看出来,可人面上的憔悴却不是假的。
一向憨厚老实的柏英如今满脸愁容,见了陆瑷后面上似喜似悲,顾不得手上还端着一个脏衣篓子,扔下后便飞奔过来抱住了陆瑷。
“小姐是来找我们的吗?”柏英紧紧地拥着她含泪问道。
“是……我是来寻你们的……”陆瑷不断点头,“猎心说这处人多,兴许你们会在这,于是我就来了……”
后头看戏的人也见到这主仆情深的戏码,开始跟着起哄。
柏英瞬间变了脸,绕过了陆瑷朝着那些人的身前狠狠的啐了几口。
“王八蛋!不要脸!再多说一句就扯烂你们的嘴!”
后头瞬间鸦雀无声。
陆瑷看得目瞪口呆
柏英见陆瑷一脸的不敢置信,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小姐,您别这样瞧我。”她转过身去,从地上捡起了脏衣篓子,带着陆瑷慢慢地向前走,“这里虽然乱了些,可好在不用交房钱……奴跟着柏萍和朱大娘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只能能省就省
您别看这处脏乱差,毕竟是天子治下的京都,再不济也比别的地方强……我们若是有事儿能直接去永宁寺和御史台,您放心,我们一切安好。”
柏英带着她来到一处不起眼的破院子前。
这院子的两扇门各由三个门板拼凑而成,不消从门缝里偷窥,仅仅是站着便能将院内一览无余
巴掌大的院内只一口井,光着一口井就占去了一隅;
北面是一个瓦房,虽说破了些,却是这永康里为数不多的瓦房之一;
南边是一间用茅草和秸秆搭成的小屋,连个门都没有。
这样简陋的居所是陆瑷平生所不常见,见后只觉得心酸。
柏英不理门上像模像样挂着的那只锁,一脚踹开了那两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板门。
她将脏衣篓子放在地上,又一脚踹开了那间小破瓦房的门。
同样是粗鲁,陆瑷并不觉得柏英做来便是难看。护短的人皆是如此,一双眼睛看自己人同看外人不一样,看自己人的时候觉得样样都可爱。
柏英将陆瑷请进了屋,见她淡妆华服同别无长物的新家格格不入,沉默了一瞬后还是撸起袖子拿起扎成一个揪的高粱穗来清扫了一下地上摆着的两张席子。
擦扫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陆瑷觉得那两张席子上都可以直接上嘴去舔的时候柏英才不好意思地请她坐了。
陆瑷没嫌弃,从容地坐在了席子上。
柏英蹲在她身前,依旧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外头那口井是干的,打不上水来,衣服只能拿到一里外去洗……眼下没有水,即便是弄来了,也是混着沙子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