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朱达常来诚县担任县尉已有四月,说实话,不是没想?过调查龙神?观和贤德庄,但根本?寻不到机会,而?且还常常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似乎暗中还有一股力量,总是在阻挠他。
随着在诚县的时间越来越长,朱达常隐隐察觉到了,这股力量来自他的本?族——朱氏。
今日?的相亲暂且不论,之前他数次旁敲侧击询问族中长老贤德庄之事,长老要么劝他息事宁人,要么警告他莫要得?罪龙神?,似乎在惧怕什么,又似乎在遮掩什么。
所以,当林随安和花家四郎说要调查龙神?观的时候,他心虚了、退缩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若是放任这二人去调查,或许会查出一个他完全不敢面对的答案。
朱母连连点头,“木小郎君是有大志向?的。”
“只是,我有些担心——”林随安又做了个西子捧心的造型,“我们初来诚县,也?不知贤德庄做的到底是什么买卖,木棠去了能不能留下?,若是留不下?,兄长又要日?日?骂他是吃白食的窝囊废了。”
朱达常有些慌了,忙道:“林娘子,雨天路滑,我还是送你回医馆吧。”
朱母看了朱达常一眼,顿了顿,笑道:“瞧我,真是年纪大了,话多的让人烦,方小娘子也?坐累了吧,早点回去,省的你兄长担心。”
林随安心里啧了一声:她太心急了,这般直球询问引起了他们的戒心,还是要换个迂回的法?子。
林随安垂眼,端正跪坐,“朱婶子,我自小丧母,全靠兄长拉扯长大,今日?见到朱婶子甚是亲切,就好似见到了故去的阿娘一般,”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红着眼看过去,“所以,有个不情之请……”
根据她的观察,朱母性格爽朗,古道热肠,只要她打出悲情牌,十有八九能消除朱母的戒心,博得?同情。
同情心这种东西是十分玄妙的,人们往往愿意帮助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帮助弱者使自己非常有成就感,不知不觉间,就会对所帮助的人产生一种奇特的亲密感,成为心理上的“家人”,在此基础上打探消息,便能事半功倍。
只是,这种手段着实称不上光彩,甚至有些无耻,而?且……有些似曾相识,林随安想?起来了,她用的这招和花一棠的苦肉计如出一辙——好家伙,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一个奉公守法?的大好良民竟然也?被这个不着调的纨绔感染了。
朱母一怔,“哎呦,这我可担不起啊。”
看来还需加码一个诱饵。
林随安模仿花一棠最赤诚的眼神?,“是关?于——男女?之事……”
朱达常顿时臊了个大红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十分尴尬。
朱母一脚将他踹走?了,两眼放光,“哎呦呦,天可怜见的,快说说遇到什么难处了?与木小郎君吵架了?”
果然上钩了。
林随安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盘算了一下?,道,“我担心,木棠以后有了钱,会负我。”
朱母顿时来了精神?,“此话从何说起?”
“我家中贫寒,父母在家兄十岁的时候先后病死,家兄带着我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幸好遇到了一个老大夫,教?授家兄医术。之后老大夫离世,家兄带着我背井离乡到了东都,家兄凭医术在东都打拼数年,总算积攒了些口?碑,可家兄心善,总是免费送药义?诊,并没存下?什么钱财,可那些外人见家兄医馆的病人络绎不绝,便传闻我家中富贵。”
林随安瞄了眼朱母的表情,朱母听得?眼眶泛红,甚是投入,继续趁热打铁道:“我也?是在那时认识的木棠,当时他对我百般殷勤,我涉世未深,又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对我好的人,不知不觉就——”
林随安佯装羞涩,趁着袖子遮脸的时候干呕了两口?:救命,好肉麻!
朱母身体前倾,“后来呢?”
“后来——唉——”林随安调整表情,“兄长性格耿直,不慎得?罪了权贵,不得?已离开了东都,幸亏朱主簿收留,方能在诚县立足,木棠不离不弃,我甚是感动,一时情难自禁,不知不觉就——”
林随安又遮住了脸:艾玛,她真的要吐了。
朱母意犹未尽砸吧砸吧嘴,“然后呢?”
“可是木棠突然说要去贤德庄谋生计,我心中着实不安,莫非他看我兄长医馆门庭冷落不复往日?,所以便想?弃我而?去?”
朱母想?了想?,摇头,“那日?木小郎君被方大夫追着打的时候,乡里乡亲都看得?真真的,木小郎君对你可是一片真情,应该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负心人。”
林随安幽怨道:“可俗话说得?好,男人的话若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朱母连连点头:“话糙理不糙。男人啊,一有钱,就变心。”
“可我又不能以这般的缘由?阻挡木棠去贤德庄,毕竟只是猜测罢了。”
朱母连连点头,“说的也?对。”
“所以,我想?了好几日?,想?通了。”
“哦?”
林随安微微一笑,“他若负我,那就让他滚!以后天高海阔,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被区区一个男人绊住手脚?”
朱母怔了半晌,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方小娘子这性子太合我意了,有我当年的风范!”
林随安:咦?
“我两个狗屎前夫就不是好东西,我全给踹了,背井离乡来到诚县打拼,辛辛苦苦立住了脚,本?想?着从此不婚不嫁,未曾想?遇到了五郎的爹,虽然五郎的爹死的早,但对我真是不错,就是这不争气的儿子让人生气。”朱母叹道,“其?实,若不是如今朱氏的处境,我也?不想?逼五郎娶妻的——朱氏子孙里也?就他一个能挑大梁,就是太怂,本?想?着送出去历练几年能有点长进,不曾想?,回来后更怂了……”
林随安瞪大眼睛:好家伙,这信息力量有些大啊!
“方小娘子想?的不错,女?子立世,总归是要靠自己的。”朱母看着林随安的眼神?十分赞赏,“方小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林随安正色:“我要赚钱!”
朱母:“如何赚?”
林随安恭恭敬敬朝朱母抱拳,“请朱婶子指条明路!”
朱母上上下?下?将林随安一番打量,“眉目清明,心有乾坤,是个好苗子,行,跟我走?吧。”
林随安有些惊了,“现在吗?”
“择日?不如撞日?,走?!”
从县衙去四面庄,大约需要两炷香的功夫,这两炷香对于林随安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朱母是个闲不住的,一路上非要和林随安套近乎,尤其?对方安和木棠定情过程尤为好奇,问的都是细节,林随安只能忍辱负重,融合古今中外的言情段子,一路胡诌八扯。
诸如二人第一次见面,木棠身披彩霞,目若朗星,风流倜傥,二人一见钟情,又比如木棠夜里偷偷翻窗来教?方安认字读诗,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不是林随安词汇贫乏,着实是她心地纯良,编不下?去了。
幸好,四面庄终于到了。
四面庄位于震泽坊,表面看起来是个不甚起眼的宅子,门脸大约和方氏医馆差不多规模,无牌无匾,门头长着细如发丝的野草,在雨水的浇灌下?绿得?发黑。
入了正门,便是常见的青州式回廊,底部悬空,以木桩托起,上覆瓦片,林随安合起伞,跟在朱母身后,回廊上时不时路过扎袖挽臂的女?娘,皆是手捧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