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转眼间到了亥时,徐志穹伸了个懒腰,把书收了起来:“师姐,夜深了,差不多该睡了。”
尉迟兰把长剑往枕边一放,恶狠狠看着徐志穹道:“我知道你升了八品,可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你今晚若是敢过来,我让你手断脚残!”
徐志穹道:“那若是你过来了呢?”
“我若是过去,你就,你就……我过去作甚!”
徐志穹一笑,翻身睡了。
尉迟兰抱着被子,想睡又不敢睡。
“当初你在书院的时候,多忠厚老实的人,怎么去了掌灯衙门变成这副模样?
难怪我们姜少史说,你们千户不是好人,让我们都离千户远一些,上一次苏秀娟走的离他近了些,还被少史给打了,少史是一心护着我们的,哪像你们千户,天天带着你胡作非为……
我知道,其实不是胡作非为,我知道你们做的都是好事,只是我有些怕,我只杀过一次人,吓得好几天睡不着觉,可我听说你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我知道你做的是好事,可,可我真的害怕……你听我说话了吗?”
徐志穹没听,睡得很沉。
尉迟兰很生气,背过身躺下了。
房间门外,一名女子蹲在廊下,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
她叫陶花媛。
徐志穹猜对了,她是红衣阁最得力的红衣使之一。
但有有一件事,徐志穹猜错了,徐志穹以为陶花媛是来监视他的,因此故意和师姐住在客栈里,借此拴住陶花媛。
可陶花媛不是来监视徐志穹的,她是奉了六公主的命令,来杀徐志穹的。
听着尉迟兰碎碎念念,陶花媛微微一笑。
且等你们这假夫妻都睡了,便送你们一并上路,且盼你们在阴间做对真夫妻。
……
一只老鼠地沟钻进了吴自清的府邸。
吴自清素来以清正廉洁闻名,府邸极为素朴,院子里没有假山,没有花园,只有几口水缸,和各式各样的干菜。
这府邸不止素朴,而且安静。
吴自清家规甚严,入夜之后,除了他和他母亲之外,其余人不得用灯烛,天黑必须睡觉,必须睡着,而且还不能发出声音。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吴家的规矩,在茶坊里,徐志穹听说有一个婢女,半夜去茅厕,声音大了些,遭到吴自清一顿毒打。
还听说一个家仆睡觉说梦话,第二天也被毒打,险些丢了性命。
走在这院子里,就跟走在墓园里一样,寂静的让人心头压抑。
眼下吴自清也睡下了,前院后院一片漆黑,徐志穹想去吴自清的卧房看看。
他想看看吴自清晚上在卧房里都做些什么。
他想看看这么讲规矩的人,用什么姿势睡觉。
徐志穹刚想顺着门缝钻进去,房门突然开了,一个妇人一脚迈了出来,差点踩着徐志穹。
看点脚下呀!人命关天呀!
女人蹑手蹑脚出了卧房,深更半夜,偷偷摸摸,难道她和吴自清有苟且之事?
徐志穹想多了,这女人少了一条胳膊。
她是吴自清的发妻黄氏,三年前被吴自清砍了一条手臂。
她要去哪?
徐志穹跟着黄氏去了厨房,看到黄氏拿了一个馒头,藏进了怀里,又端了一碗水,悄悄走向了后院。
到了后院,女子小心翼翼走向了柴房,徐志穹赶紧找个角落躲了起来。
身后有人。
吴自清跟来了。
奇怪了,他头上的罪业又长了一寸,他又做了什么事情?
眼看那女人走到柴房门口,吴自清一把揪住女人的头发,将她拖了回来。
水碗掉在地上,一声脆响,摔碎了。
后院正房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深更半夜,一个个该死不死,闹腾什么?我却还病着,怎就不能有片刻安宁!”
吴自清揪着黄氏的头发,狠狠扯了两下,回了一句:“没事,娘,你歇着吧。”
说完,他拖着黄氏回了前院。
估计黄氏要挨一顿打,徐志穹把视线投向了柴房。
黄氏过来送吃的,证明柴房里有人。
柴房里是什么人?
徐志穹钻到柴房里,看见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蓬头垢面,蜷缩在木柴堆旁。
这小姑娘满脸是泪,却不敢哭出声音,看到一只老鼠出现在面前,吓得浑身发抖。
这是吴自清的婢女?还是别的什么人?
把她关在柴房里,却要活活饿死么?
七八岁的孩子怎会得罪了他?
这厮到底要造多少孽?
看那小姑娘嘴唇开裂,脸色蜡黄,想是很久没进饮食了。
徐志穹跑回厨房,跳上灶台,叼着一只碗,打了点清水,送进了柴房里。
别说,这老鼠叼碗真是不容易,虽然是只小碗,可也累的徐志穹眼冒金星。
小姑娘盯着水碗,直舔嘴唇,但她不敢喝。
喝呀!
你不渴么?
我费了这么大力气送来,你还不喝?
她是真怕老鼠。
徐志穹钻出柴房,转眼间又叼回来一个馒头。
碗里的水空了,小姑娘喝了。
徐志穹把馒头放在地上,叼着碗,又去打水。
等回来的时候,小姑娘躺在地上,翻了白眼。
她噎住了。
徐志穹把水碗送过来,小姑娘喝了两口,把馒头送了下去。
如此反复,小姑娘喝了三碗水,吃了两个馒头,多少恢复了些生气。
她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老鼠。
老鼠甩了甩尾巴,没理她,叼着碗送去了厨房。
前院里传来撕打声,吴自清正在殴打黄氏,徐志穹没作理会。
他去了吴自清的书房,看看能查出什么玄机。
掌灯衙门的前辈曾经介绍过经验,有不少官员喜欢把账册藏在书房里。
要是此行能找到吴自清贪赃枉法的证据,也不愁扳不倒他!
书房里陈列着各色儒学经典,吴自清没有修为,但儒家有文考,没有修为的人,只要学识丰富,同样可以考取功名。
徐志穹在书架中穿行多时,没有发现账册,却留意到了一本奇怪的书。
这本书叫《礼训》,是儒学之中专门讲礼学规矩的书籍,属于开蒙读物,市面上很是常见。
就因为常见,才觉得奇怪,一本儒学基础教材,封面上折痕累累,快被翻烂了。
吴自清这么喜欢这本儿童读物吗?
徐志穹翻开了这本书,前两页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徐志穹在书院也读过《礼训》:君之言,臣当无违,稍微违忤,臣道有亏,父之言,子当无违,稍微违忤,子道有亏……
胡扯!
君命汝弑父,汝当何为?
看过两页,徐志穹本不想再看了。
可等翻开第三页,徐志穹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一页,不是《礼训》。
这一页的内容是:
夫无怒,家则无规,无规,则教化无存。
规从何来?规自血中立。
子在血中方知孝,妇在血中方知顺,仆在血中方知畏,夫于怒中饮血,方可立于天地。
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