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黑皮还是狠狠地瞪了眼镜一眼,心里十分烦躁。
电影里不安全,这里也不安全。
屏幕上的倒计时即将归零,元欲雪还是放弃了去解析难懂的人类心理,准备投入到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当中。他上前一步,手指准备按下播放键,就被眼疾手快的黑皮拉住了一下。
“我来。”黑皮一边阻止他,一边伸手,“你先好好——”
但他的手将触碰到按键的时候,另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按了上去,掌心破裂处滴下来的血沾在了磁带卡座上。在进入电影之前,眼镜低哑声音也随之传来。
“我会,负责任。”
他的身影在那瞬间消失,后面的话都没说完,一并被吞没进电影当中。
黑皮目瞪口呆。
他想的不是“这小子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而是头脑微微晕眩,额上青筋暴起,想到——
负什么责任?你能不能说清楚?
黑皮再想质问,眼镜也听不到了。他代替黑皮出现在房间当中,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距离“午餐”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粘着肉酱汤汁的盘子都被收起来冲洗干净,但眼镜仿佛就是能在空气中捕捉到那股肉汤的味道。
腥臭的、油脂被煮散开的肉类味道。
眼镜猛地半弓下身,像被烫熟的鱼那样剧烈地弹起来,手撑在门板上,开始干呕起来。
他胃里空荡荡,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呕出了点酸水胃液。最后颤抖地直起身,仓促地擦了嘴,脸色难看的比鬼更像鬼。
这幕看的黑皮又皱起眉。
眼镜的反应未免太过激了,虽然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觉得恶心和害怕。但他们毕竟是活在逃生世界中,抵触成这样,是很难在最后活下来的。
不过眼镜呕吐完,倒没像黑皮想象中那样,害怕地瑟缩在房中,反而先打开了门。
正好撞见女人从地下室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只被剥了皮的耗子。见到打开门的眼镜,她顺手带上了地下室的门锁,对着眼镜举起了手中血肉模糊的老鼠,捏着它细长的尾巴柔和地说道:“这东西跑得快,差点没捉到。”
眼镜定定望着她。
他脸色依旧很难看,难看得像是立即能晕倒在这里,眼中的厌恶敌意也毫不掩饰,细究起来,眼底还有着藏得很深的……恐惧。
他在害怕。
但眼镜下一秒的质问,就打破了现在的平衡局面。
“还有呢?”
他用仿佛被火烧灼过,嘶哑的嗓音质问她:“除了老鼠,地下室里还有什么?”
气氛一度凝滞。
女人手中捏着的老鼠微微晃动,面无表情地盯着眼镜,然后唇角一点一点地向上掀起来,像是用红漆在脸上画上小丑的微笑妆容那样诡异。
“宝贝今天好不听话,总是顶撞妈妈。”她抱怨道。
在这种奇怪的对峙中,外面的大门突然被人很沉重地敲响,巴掌落在门板上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仇人来上门要债了。
“开——门!”外面的人很大声地喊,含糊粗重的音调里压着火气骂道:“他妈的,老子累死了。磨磨蹭蹭地死了是吗?来开门!”
女人立即转身,将血肉淋漓的耗子扔进了垃圾桶里,在围裙上擦着手。去将门打开。外面的男人一下踉跄地跌进来,身上带着扑面而来的酒臭味。女人却一点不嫌弃,反而亲密地挽住他的一只胳膊,问他:“老公,怎么才回来啊?”
她的脸微微融化,唇齿咧开,露出里面尖利的挂着一丝血肉的牙齿来。但这样诡异的面孔,男人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一样。他只憋了一肚子的气,嘴里骂得很凶,最后烦躁地挥了挥手。
这是“爸爸”?
在电影外的黑皮不理解,他以为“妈妈”做的菜里的原材料就是“爸爸”才对。此时他更疑惑地道:“那冰箱里的人又是谁?”
元欲雪忽然道:“是他。”
也就是这时候,因为角度呈现,始终只能看到粗壮的四肢、高大而略显肥胖的身形的“爸爸”,露出了他被遮挡住的脸。
和冰箱里的那个男人一样的脸。
只是他的身体比冰箱里的男人健壮多了,没有缺少哪一块的部位,表情也不见惊恐,而是一脸的悍气。
女人温声细语,被推开也不怎么生气,反倒继续搀扶着男人回房间休息。不知怎么,那房门刚刚掩上,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音。
多是男人粗劣的脏话,透过薄薄的门板哐哐传来,声音大的几近震破落着灰的墙面。
争执声越来越激烈,似乎还有拳脚相加的碰撞声,随着男人一声咆哮般的怒吼,声音突然停滞,屋内重回了寂静当中。
在那一瞬间,眼镜头也不回,突然快步奔向地下室的方向。
木门被反锁起来了,推不开。眼镜没什么表情,直接一脚踹开了门锁。
他们的旧房子面积很小,家具密密攘攘的挤在一处,可却附带了一个很大的地下室来摆放杂物——但此时,地下室已经被堆满了,密集到无法下脚的程度。
密密麻麻的,全是“爸爸”的尸体,扎堆的扔在不同地方,腐烂程度各不一致。
当然,还有几具“活着”的,生命力顽强到了诡异的地步。他们互相啃食,因为缺胳膊少腿,动起来很艰难。在地下室的门被打开后,就挪动着身体想要靠近眼镜,重复着同样的话。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眼镜低眸注视着他们,神色冷漠。
“宝贝。”
身后女人柔情的声音传来,“爸爸给我们带来了新鲜的食材,晚上我给你做——你打开了地下室?”
“你为什么要打开地下室的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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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的身后,女人面容异化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
她的脸颊在扭曲中融化,下颌几乎要垂落到胸口,脖颈缓慢拉长,像一截无骨柔软的蛇缠绕在肩背上,寻觅着猎物。发黄尖利的牙齿上挂着一丝又一丝新鲜的血肉,似乎还残存着它们被咬下来时的温热气息。
“你这样,过了多久?”眼镜突然问道。
他没有回头,只是依旧注视着那成片堆积的尸体,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女人头颅靠近。
那颗脑袋正悬在身后,用阴森怨毒的表情看着他。
日复一日归来的粗暴的丈夫,无数次的屠戮和吞食,地下室中堆满的、几乎要挤出门缝的尸体——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
还是这就是陷入轮回当中,永远不会迎来结局那天的恐怖电影?
眼镜转过了身。
面对像是怪物般的女人,他的情绪却异常平静。相比起来,眼镜看到正常状态下的“妈妈”,好似还表现得更恐惧一点。碎裂的镜片下,他的眼中无波无澜,镜片倒映出了女人此时近乎扭曲诡异的身形,他的声音却显得很温柔。
“我会帮你,解脱的。”
解脱出这一场永远看不见尽头的噩梦,解脱出无比扭曲的家庭关系中。
他摘下了镜框都被撞歪了的镜片,露出那下面一双黑色浓郁的眼。
放大瞳孔的边缘部位,隐隐沾上了点猩红色,看上去像是被太阳光烧灼的灼烈颜色。
被眼镜注视着的“妈妈”,伸长的颈项软趴趴地垂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像是一瞬间变得乖顺起来,阴森的面容看上去都没那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