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但这个接触太过短暂,甚至算不上是亲吻。元欲雪提醒他:“不是亲嘴角,要亲……”
然后元欲雪又意识到,也可能戒舟衍是故意亲偏的,毕竟第三步比之前两步的难度都要大,用敷衍一些的动作想要骗过密林的规则,倒也很说得过去。
所以他又补充询问了一句:“……可以吗?”
“对不起,没有亲好。”戒舟衍却是和他道歉,声音低哑的有些可怕,灼热的吐息落在耳边,“我再亲一次。”
元欲雪应了一声,按照戒舟衍的话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戒舟衍俯下身的动作很慢,他准确地寻觅到了那个角度,像要叼住自己的猎物般小心翼翼接近,又难以抑制地闭上了眼。唇瓣即将贴合时,忽然间一声响动,元欲雪极其敏锐地睁开眼,神色冷冽,几乎是依靠战斗本能锁定了危险目标,然后顺势上前一步,将戒舟衍护在了身后——元欲雪带他过来这里,自然也认下了要保护戒舟衍的责任。
“来了。”元欲雪言简意赅。他们要钓的“规则”,终于被钓出来了。
戒舟衍:“……”
他的杀意也很重。
鬼校生存指南
树梢被风吹拂着相互碰撞, 发出簌簌声响,密林中依旧静谧一片,仿佛除了方才的一声异响外, 再没有其他异样。而那或许只是鸟雀擦过丛林间的细叶, 小松鼠意外碰撞枝干发出的声音。如果是一对情到浓时的小情侣,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微小细节,过耳便忘, 光顾着与爱人亲近了。但元欲雪的警惕性极高,他神色冷冽地注视着那一处, 并不准备偏移目光——密林间的一片空隙处, 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就像是处于某种高温烧灼情况下才会出现的特殊折射率。而那一片扭曲的空间中,模模糊糊出现一个突出的身影。
它似乎站立在那里很久了, 身形极狭长无比, 像是一道消瘦的影子, 但影子上却又生长出来了五官。
虽然是人形,但形体的比例却极为不和谐。过长的、要垂落于地的手臂, 拔高的柔软脖子和快抵到高处树枝的头颅,以及那扭曲地挤压在一处的五官。让它看起来和人类有些许相似,但不尽相同的那几处特质却更激发了诡异的恐惧感。
而它站在那里, 注视着还捱在一起的“小情侣”。
元欲雪将戒舟衍护在了身后,感觉到对方此时不同寻常的强烈情绪——或许是害怕,于是将手偷偷递出去了一只, 让戒舟衍握住,或许会安心一些。
戒舟衍微微怔了一下。
他其实并不理解元欲雪此时心中所想, 但他还是试探着, 依靠本能的想法, 握住了对方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指。
很舒服。
从来学不会克制自己,情绪低沉时会被激发出惊人破坏欲的戒舟衍此时安静了下来,就乖乖地待在元欲雪身后,和小朋友一般牵着那只手指。
元欲雪依旧注视着突然出现的鬼怪。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个很安全的范围内。
原本沾着阳光雨露,景色宜人的密林不知何时变得阴郁起来。树木在那瞬间疯狂蔓延生长,完全不符合正常自然规律的让树冠都紧密地挨在一处。从上到下,牢牢封锁死了阳光。让明明是刚过八点的天日,变得像是傍晚五六点的阴天那般阴沉。
环境永远是最能影响人心理的因素之一。
但在骤然变得阴沉的密林下,元欲雪的神色寻常,仿佛光线的改变对他起不到任何影响作用,至于他身边的另一位——戾气和杀意好像始终没有消减下去过。只在元欲雪将手递给他,而他轻轻握住的时候,被微妙的安抚下来。这会脸上神色无比冷淡轻慢,但却又显得很乖,没有任何威胁感,看上去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以至鬼怪此时的兴趣浓郁,它实在是很久没有见到踏入密林的猎物了。因此也觉得这对情侣,比它想象中要更加有意思一些。
密林当中的鬼魂露出了个相当可怖的微笑神色——至少比它以前见到的那些,看见它便恐惧无比的失魂逃跑,甚至根本不管自己跌倒的恋人的爱侣要有趣多了。
也值得它花费更多的时间,为他们展示密林的规则。
树枝接踵摩擦的声音更加清晰,从那些飞速生长的枝干上,垂下了一条条白色绫缎。
而一棵最为粗壮的槐树上,它那粗糙树皮外表忽然挤出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密密麻麻的攀附在大树上,用浑浊的瞳孔注视着这一对年轻的恋人们。
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难以分辨出性别的中性声音,带着一种蛊惑安抚的意味,倒并不像它的外型那般骇人恐怖。
“我见过许多对恩爱的恋人。”它说道,“表面上。”
“在过去平稳幸福的时日里,他们仿佛情愫相投,亲密爱慕,像是随时都能踏入婚姻的殿堂,直到碰到了我。”
它仿佛在叙述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连声音都带着煽情的缠绵,但在下一瞬间,语气迅速直转而下,变为某种深刻嘲讽的声调,“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并没有那么相爱?”
既然已经将它钓出来了……
元欲雪平静又诚实回答它的问题,“是啊。我们并不相爱。”
戒舟衍:“……”
鬼怪:“?”
就算不急着证明自己的爱情真实可靠,也不至于顺着它的话就这么承认了吧?
鬼怪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阴渗渗地道:“你现在否认也没有用,我已经知道你们是情侣了。”
似乎是怕元欲雪继续打断它,它急促地补充完全:“那些人甜言蜜语时,似乎总是愿意将自己的真心都掏出来摆在眼前。但真正让他掏出真心的时候,却又不愿意了。”
“现在,我也要看到你们的真心。”
它微微一指白绫,诡异地咧开了唇,“一对恋人里,只有一个人才能活着离开密林。”
“你可以选择为爱牺牲,上吊自缢而死,让你的爱人离开这里。”
“也可以替你的爱人做出选择——只要他死了,你就能安全离开了。”
哪怕鬼怪没有明确直白地指出第二条选择。但它蛊惑一般的语气,话语中潜藏的含义,以及那挤在狭窄扭曲的眼中、毫不遮掩的恶意,都指向了某个方向。
它在鼓励一对爱人自相残杀。
有几个人会爱对方,更胜过自己的生命呢?为他人牺牲,本来就是圣人才能做出的付出。
但为了活命,就要牺牲他人的生命,这种极端的行为却被鬼怪包装以合理化,变成了在绝境下,能选择的唯一出路。
而鬼怪此时也不遮掩自己的倾向,它告诉元欲雪两人,“有许多人选择了第二条路。”
“他们当然也如愿以偿的离开,恐怕这辈子不会再踏入这座密林当中,不会有人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而被他们杀死的恋人,就生长在这棵树里。”
它似乎在暗示,有许多人做出了一样卑劣的选择,并不需要因此产生特殊的愧疚心理。只要能活下去,这时候做出什么都是值得被原谅的,也不会成为负担。
那些被恋人杀死的冤魂,他们的灵魂被长久地锁在这棵槐木中,悲哀地看着无数情人走上他们的老路,被背叛,被杀死,然后成为这树上的又一对新眼睛。
鬼怪温情地抚摸了一下身边长满眼睛的槐树。指尖却狠狠地抠进了那些眼珠当中,惊得一堆眼睛密密麻麻的想要散开,但除了眼珠的剧烈转动,仿佛要将瞳仁都抛出眼眶外,什么也做不到。这一幕诡异的让人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