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节
“我要去。”卷毛的声音很轻,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虚弱的时候,像个久病多年的痨病鬼似的,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咽气在原地。
但他的目光,也从来没有这样明亮过,一举一动全都是难言的灼热意味,“……他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我早就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也……”卷毛微微偏开头,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般地落不下来。
“我也不想回去了。”
没有人说话。
行队立在原地,好似成了一座雕塑。
在卷毛又拔腿走了一步的时候,好似静滞的时间忽然间被打破了,有玩家叫住了他,神色好似有些不解似的。
“元欲雪到底为什么,要去送死?”
“你又为什么要去?”
他好像想从卷毛的行动当中,堪破这一分实在令他不解的谜团似的。
似乎这个疑惑没有得到解答的话,他也会不得安宁,
只可惜卷毛根本没搭理他,只给他留下一个相当不近人情的背影。那人似乎难以忍耐般,想要上前去拦住卷毛,却感觉身上被什么丝线给缠绕住了,一步也不能动。
他身边传来了少女明媚的声音。
“因为元欲雪是个人。”
裙子说。
她并没有看着提问的那个玩家,也并没有看着卷毛,只是视线温柔地落在那片水镜当中,语气有一种挣脱了拘束似的愉悦。
“他不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好人。所以才会愿意这么做,就是这么简单呀。”
她轻声说,“我都快忘了……我也是个人。明明刚进副本的时候,我看见那些人死了,是很害怕的。物伤其类也好,唇亡齿寒也好。”
这些玩家奇异地明白了裙子嘴里的那些人,就是那些npc。
“如果他们拥有人类的身体与思维,人类的喜怒哀乐——人类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那他们和人类,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我曾经想过要离开副本,回到现实里。”
裙子所想的,也是很多玩家所想的。
他们在求生游戏里,拥有了超出常人的能力。在安全里有,拥有了难以想象的优待。
但时时刻刻悬挂在生死边缘,和鬼怪作伴——他们没有一个,是不想要回到正常的世界当中,回到原本的轨迹里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遗忘了这样的愿望?
“后来我又觉得无所谓,只要能活下来就好了。可是现在……朝令夕改嘛。我发现,原来我还是想回去的。”
想回去见家人,回去摸养的猫。
但失去人性的怪物,是回不到正常的社会秩序当中的。
裙子想回去。
所以她不能遗忘,不能遗忘最开始进入游戏时的恐惧之心和慈悲之心。
她干净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想干净地回去。
裙子也跟着卷毛的步伐离开了。
那个一边说着想要回到现实世界的女孩,一边却要去送死。
那种怪异的氛围感,似乎又蔓上来了,并结合着水镜当中的画面,一点点地侵蚀着他们这会奇怪的心脏。
行队好似气的不轻,他当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所以他深呼吸了几次,脸色难看的很,最后还是开口道。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还有不好不坏的人。”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行队垂着眼皮说,“所以我希望你们,别去动那个防御罩,就做个不好不坏的普通人——什么也别做。”
行队难得说这么长串的话,紧接着,众人眼睁睁看着——
又走一个。
看守庇护所的几个最强战力都走了,那群反对者们,有些颤颤巍巍地看向了来谈判的首领,好像试探般地询问:“……大人?”
“闭嘴。”
他只开口说这么两个字,都好像消耗完了全部的力气似的,最后他只能咬着牙道,
“什么也别做。”
他觉得自己好像疯了,明明是这样重要的副本,他——
被迫躺平了。
规则4
玩家们第一次发现,原来什么也不做——光是等待,也是一件很磨人的事。
可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叫屈,毕竟相比起……那群疯子要面对的,他们这会都待在安全区里躺平,绝不算什么苦差事。
就是有些焦灼。
面前的水镜里,时常会出现跟不上元欲雪动作的现象,但仍能望见那柄凛冽的刀,和空中迸射的一抹薄红。
明明是很血腥的场面,但一想到元欲雪此人的作为……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寂静的空间里,传来火机被打响的咔嗒声响,有人点了烟,袅袅的薄雾飘出,实在呛人。但难得的,他身边的玩家都没提出什么抗议来,仍在出神。
确实是。
相比起这位神挡杀神的第一玩家,还是他们这些人要更可怕些。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水镜当中,一掠而过的一些身影。
*
元欲雪已无心关怀其他。
他好似变成了最锋利的一把武器,挟着冲天的杀戮锋芒。心中也唯独只剩一个字——
杀。
也只有这一个念头了。
他无暇犹豫,更不可能迟疑。越来越浓郁的杀意下,元欲雪倒也没有忘了本心。他动作其实已经慢下来了,但仍然没有失误,能准确地贯穿那些怪物的致命处,破碎摔下的尸体偶尔会被烈焰席卷而走,他也好似也踩在那蓝焰之上似的,有火光刮起,烈烈渲染了那一段清癯劲瘦的身形。
无数怪物被元欲雪那一点甘甜的血腥味吸引而来,只是到最后,或是已经杀起了凶性、又或者被某种隐约的意识影响,它们已经不再是被诱惑着战斗了,而只剩一个粗俗直白的目标。
撕裂他!
吃了他!
数目众多的怪物,让元欲雪像被淹没在了浪潮当中。
可就算这样,银刀横贯的地方,绝无怪物能靠近一步。元欲雪所在的底线,就是不容侵犯的法则铁律。
他看上去已经非常虚弱了,虚弱的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刮来的腥风吹得倒下去,然后随便由哪只怪物扑上来,恶狠狠地扼断他的喉咙——可这些在元欲雪面前,好似都成了妄想。他容色冷淡,清冽无波,是看着孱弱却实在难啃的硬骨头,生生将那一线生机剖开成面。实在让暗处的那东西恨得咬牙,在无数次“他快死了”的呢喃、预判和笃定下,元欲雪就是要撑着一口气,以至于在这反复折磨中,让它生出了分外不自信的怀疑。
元欲雪真的要死了吗?
他真的会死吗?
他为什么——还不倒下?
于是元欲雪脑海中那怪异的声音又链接了他。
“它”仍然癫狂地尖叫着,发出扭曲而意义不明的声响,偏偏从那些声响当中,又能剖析出一些有具体意义的语句来。
[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那么多的鬼怪,你杀不完的。只要我想,它们就会源源不绝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要挣扎呢?结果已经注定了啊。]
[你会死。你的身体会被撕扯分开,内脏会被掏出咀嚼,血会被一滴不剩地吸干,现在挣扎只会延长你的痛苦,你就是会死的——不要再痛苦了,不要更痛苦了。放弃吧,这就是你的命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