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曹奇文一直低着头,说话像是嘴里含着什么:“她那么好,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欺负她?”
那天,曹奇文推着保洁车离开男卫生间,恰好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似乎是几个女孩子在洗手区域吵架。他从门口往里面偷偷瞄了一眼,就瞧见张雅仪拽着庄与歌的头发,把对方往积满水的水池里按,而张雅仪的小跟班们就在一旁冷漠地看着。
曹奇文后来了解到,起因是夜莺想与同样在网上小有名气的顾语松合作弄节目,不小心掉了马甲,但对男神充满了占有欲的张雅仪威胁庄与歌,但凡她敢和顾语松合作,张雅仪就要把她的正脸照全网曝光。
双方就因为这事闹了矛盾。
当时曹奇文是想冲进去帮忙的,但他又想到,现实里,自己和庄与歌压根就不认识。他一个男的,公然闯进女厕所,也不知道要被张雅仪怎么上升……显然,庄与歌对这个宁影大姐头服软了,而且,曹奇文也担心万一自己介入,张雅仪真的曝光庄与歌的照片。
他知道,庄与歌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或许,就是那一瞬间的犹豫,曹奇文什么都没有做。他说他直到现在都很懊悔——因为庄与歌直接退学了。
与其他学生不一样,庄与歌今年已经二十五六了,在此之前,最高学历仅是高中毕业。
她花了整整七年,几次植皮手术,才再次重拾信心。现在,她有了钱,有了粉丝,有了可以让自己立足于社会的事业——
但一切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变。
不知道庄与歌是受不了学校的霸凌,还是害怕继续被张雅仪那样的人威胁,她在一个多月前办理了退学手续。
这件事狠狠地刺激到了曹奇文。
播音系的学制是三年,原本,曹奇文以为自己还有三年的时间在现实里认识自己的女神,可这一切都被张雅仪打破了。
庄与歌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单瀮想了想,又问:“李墨婷,也一起欺负她了?”
曹奇文垂下眼,支支吾吾地答道:“之前她们新生有一个活动合影,小庄就站在李墨婷身边……但当时李墨婷推了她一把,让她去别的地方,因为她不想和小庄一起合影……”
说到这里,曹奇文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她还老说,为什么电影学院里会有庄与歌那样又老又丑的女人!”
单瀮无声地皱了皱眉,试图在心里消化凶手的逻辑:因为李墨婷说庄与歌丑,所以李墨婷被泼硫酸毁容了;显然,张雅仪的行为更加过分一点,把庄与歌的头按进水池里,还要打击夜莺的线上事业,所以,他也毁掉了张雅仪的事业,再把人给淹死了……
听起来,似乎很公平。
但单瀮本能地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庄与歌被霸凌的时候,曹奇文自称“就在隔壁”,他当时都不敢给女神出头,说明他是一个窝囊又懦弱的男人。
现在怎么突然有胆子了?
从身材上来看,曹奇文与泼硫酸的凶手的确也有差异。虽说两人身高、体重对得上,但曹奇文显然有个啤酒肚,不像泼硫酸的那个凶手,肚子没有突出来。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被骑行衣遮盖的缘故。
单瀮又问:“你的硫酸是哪里来的?”
曹奇文沉默片刻,说是自己用的是通下水管道用的硫酸。
单瀮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句:“你在撒谎。”
曹奇文浑身一个颤栗。
之前,林鹤知做过硫酸成分分析,按他当时的话法,凶手使用的是一种提纯后的纯硫酸,纯度高,成本大。如果不是科研环境需要100的无杂质硫酸,很少有人会用这个。
显然,通下水管道并不可能使用这种高浓度、高纯度的高级硫酸。曹奇文根本不知道那个硫酸是从哪里来的。
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地别开目光,只是小声又重复了一遍:“反正就是我泼的。我认罪了,警官。”
单瀮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撒谎?你是想维护那个给你提供了硫酸的人?还是说——”
“你在给什么人顶罪吗?”
曹奇文哑炮了似的,神情明显不自然了起来。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绷紧了,似乎抗拒又紧张。
单瀮在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光从曹奇文在播客平台的聊天记录里看,他与夜莺没有发过一条私信。可这正是可疑的地方——曹奇文作为夜莺的头号粉丝,怎么可能什么消息都没有给夜莺发过?消费记录里,曹奇文有购买主播的1v1语音聊天服务,对话框里又怎么会是空白呢?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曹奇文把他们的聊天记录全部删除了。
他不想让警方看到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
“把这个庄与歌给我叫到局里来。”
“单队,她这个手机号打不通,”段夏搁下话筒,眉心微蹙,“学校这边也问了,说庄与歌退学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不过我从学校这边要到了她在宁港市的住址,座机号也打不通。”
“直接跑路了?”叶飞在一旁,咬着口香糖吹起一个泡泡,“不应该啊,她一定还活跃着呢,你看夜莺这号每天晚上读诗的更新从不间断,不像某些作者那样天天断更。”
单瀮点点头,表示认同:“看她账号的登录信息,ip依然是宁港,人应该没走,去她家看看。”
单瀮敲了半天门,庄与歌这边没动静,倒是对面的邻居老太太走了出来,看上去是要出门的样子。
单瀮连忙拿出一张庄与歌的照片:“阿姨,请问这里是住着这样一个小姑娘吗?”
“哦,是的,是的,这里是住了一个半面烧伤的小姑娘,”老太太一边说一遍摇头,“不过,她好像回家去啦,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啦!之前晚上经常听到她在家里哭的咯……现在都没声咧。”
单瀮皱了皱眉头:“很久是多久?”
“一个多月了吧?”
单瀮又问:“她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是的。”
说着,老太太身后有个老头子喊了起来:“怎么了,你还没走哇?再去和物业说说吧,重新通了下水管道,这气味还是没消掉!一定要当面说,不当面说他们根本不管我们!”
单瀮闻言,顿时心下一沉。
他从走廊的另一侧,拿工具移开了庄与歌的窗户,可就在那一瞬间,他闻到了一股极度刺鼻,且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个人彻底腐烂的味道。
曹奇文听说庄与歌的死讯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他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扫先前讯问时的颓态:“她她她死了?什么——什么——时候死的?”
“不可能,不可能,”曹奇文把他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瞬间说漏了嘴,“就前几天,就前几天她还在和我说话呢——是她让我帮忙报仇的!”
单瀮沉默地看了男人一眼。
尸体腐烂程度非常严重,按林鹤知的初步鉴定,人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夜莺
单瀮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夜莺她打字给你发消息,指使你害死了张雅仪?”
“不是,不是,她是说话的!”曹奇文瞪圆双眼, 依然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就她的声音——我能确定, 我百分百肯定,就是她——我不可能听错她的声音!”
“如果她一个月前就死了,那和我说话的是谁?!”
单瀮不太信服地瞪着他, 在脑子里梳理着各种不同的可能性:“你们是语音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