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嘉月这才缓和了下来,并朝他伸出了手。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他便托起她的手,慢慢地把她扶上凤榻,又单膝跪下,托起她纤细的脚踝,放轻了力度,褪下她脚上那双月白的翘头履。
国丧未满,她便一直穿得素雅,绝不落人口舌,可这样的她,不似以往美得肆意,反而有种清丽淳厚的美。
他盯着掌心上那只白皙玲珑的脚,连指甲都是圆润可爱,心头霎时闪过一个念头,抬起头,见她面色依旧苍白,这才息鼓偃旗,把她的脚放好,又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正要离开,袍角冷不防被攥住。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别走,陪陪我……”
他僵了一瞬,这才扭过身来看她,只见她乖巧地躺着,眼里仿佛闪烁着盈盈的水光,卸下坚硬的盔甲,终于变成脆嫩的姑娘。
他下颌骨隐隐一动,贴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分明。
脚心踯躅着,想走,却动弹不得。
半晌,才挨着床沿坐下,声音低沉,“那臣等您睡了再走。”
嘉月寻到了他的手,滑嫩嫩的手覆了上来,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略显粗粝的掌心。
他神情飘忽,没有动作。
她觑着他,柔声似水道,“我没有怀疑你,是李尚书说的。”
这是在解释,亦是在求和。
他顺着她的话道,“臣当然相信娘娘。”
她又道:“朝堂之上,有多少人想欺压我们孤儿寡母,又有多少人期待我们不合,若连你都背弃我,我一个前朝余孽,哪里有善终的机会呢,恐怕连死后也……”
“娘娘!”他骤然提高了几分音量,打断了她的话。
她看向他的脸,依旧及其冷酷,一双墨黑的瞳孔里氤氲着一层薄雾,令人看不穿。
只是他的下颌线又是冷冽的,她不由得想,或许她在他心底,也不是毫无容身之处吧。
“我……”
“臣和松鹤真人是在老家认识的,此次他进了京,臣便宴请了他一回,仅是如此,”他说着,握紧了她的手,“臣永远不会背叛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被有心之人离间了才好。”
嘉月讪讪地把手缩回被窝里。
一时无话,嘉月又转动眸子,悄悄觑了他一眼,只见他垂眼盯着脚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以她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我小腹还疼……”
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她脸上,殷切道,“宣太医吗?”
她耳边微热,呢喃道,“哪里用得着宣太医……”
“那……”
她头埋得更深了,只露出一双圆碌碌的眼,瓮声瓮气道,“捂捂就好了,你给我捂一捂吧?”
他似乎轻叹了一声,把手伸进被里,轻轻地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的本意是想激起他的怜惜之情,试探他真正想法,并不信这些“捂捂就能好”的谗言。
然而干燥而温暖的大掌,甫一盖上,仿佛有一股暖流自掌心穿透衣物,丝丝缕缕地渗透进皮肉里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捂了一会,竟真的减轻了不少。
他轻柔抚揉,眉心却半蹙了起来:“每月都这般痛吗?”
“啊?”被他这样抚着,她倒是舒坦不少,只是脑子又渐渐混沌起来,耷拉着眼皮放空,一时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
她倏地想起他方才似乎说了每个月、痛等字眼,脑里转了一圈,拼凑出他的话。
“你想问我是不是每次都痛?”
“嗯。”
她随口应道:“我这是小产后落下的病根,以前倒不曾痛过。”
她以前的事,他多少听她提过,她并不是喜欢无病呻吟的人,也仅仅会在意识不大清醒的时刻,才会露出那溃烂的伤口。
他的手又放缓了力道。
她当然也感受得到,抬眸扫过去,他狭长的深眸,那一团阴郁的迷雾由始至终包裹着他,令他神秘莫测,可她知道,这一刻,他还是对她生出了怜惜之心。
她闭了眼,不省的这一切是否按着她的心意而行,只是他对她一反常态,反而令她生出了另一层隐忧。
他已经位极人臣,又心有所属,为何仍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这场攻心的拉锯,到底是谁在操纵?这又引出了一点猜想,也许这个位子,还未达到他的目标。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可仍抵抗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睡意,最终什么都被抛到脑后去,呼吸渐渐地匀停起来。
他缓缓抽回了手,又格外仔细地替她掖紧了被子,这才把目光调转到她那张芙蓉面上。
见她甚至轻轻地打起呼噜,不禁轻笑了一声,伸出手去,轻揉她头顶的发旋,看着那绒发被他的手弄得乱蓬蓬的,眼尾笑痕又加深了些许,这才收回目光,起身离去。
出了寝殿,侍立在廊外的忍冬低眉顺眼道,“恭送摄政王。”
魏邵认出这是深受她颇为信任的宫女,便出声道:“娘娘凤体微恙,你多加留神些。”
“奴婢省的了。”
魏邵便不再说什么,大步下了台阶,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翌日下了朝会,嘉月又宣了魏邵商讨昨夜没下文的事。
魏邵见她脸色红润了许多,也就放心了下来,却又省的她是个只顾着家国大事,全然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人,不禁多了一句嘴:“娘娘身子好全了吗?”
嘉月在说正事呢,冷不防被他这么插了一句嘴,她愕然啊了一声,呐呐道:“好多了。”
其实还是有些疼,只是不及昨夜来势汹汹了而已,不过倒无须赘言。
他点头,“那就好。”
将才说到哪了,她思索了片刻,才将话题扯回来,“那么燕王考虑如何了?”
“娘娘所托,臣定然不负使命。”
有他这么一句话,她就像是提前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她轻舒了口气道,“好,等你办完事归京,本宫就为你指婚。”
他眯起眼,复问了一句,“娘娘说什么?”
这也是她昨晚睡前想出来的策略,与他逾墙窥隙,终非长久,一旦东窗事发,失去威信,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要他心里有她,却又不能够太爱她,她想,这个时候断了这层关系,最合适不过了,用联姻也能维系平衡他们的关系。
她娓娓道出心里的盘算,“燕王如今权势滔天,年纪也二十有六,是该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了,有个当家主母主持中馈,家里也不至于太冷清。”
她知道他的父母都在松奉县,偌大的摄政王府,实则就这么一位主子而已。
他止不住点头,继而欺近了身,压低了声线反问,“臣娶了摄政王妃,娘娘是要给臣做小?”
他的语气仿佛结了一层寒冰,眉宇间也多了分肃杀之意。
嘉月觉察出他的不悦,可却清楚,这份不悦,并非是他对自己用情太深,而是源于另外一个她从未谋面的女人的。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是数十日前,二人欢好之后,他的衣裳里掉出了一方绣着海棠花的绯色帕子,她很清楚,这并不是她的帕子,因为她生平最厌海棠,绝不可能有这么一方帕子。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相信他真的对另一个女人爱而不得,情深似海。
况且她的手刚碰到那方帕子,就被他拿了回去,叠成方正模样,虔诚地塞入了衣襟之中。
她自幼长在宫里,见过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