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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听得魏春兰在一旁絮絮叨叨,他也想掺和,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谁也听不懂。

魏春兰格格笑起来,“哦哟,老爷子你是想说什么哟,我听不懂呀。”

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魏春兰回头,瞧见于佩,心里一喜,“哟,老爷子你是不是在说佩佩来了?看来咱们老爷子心里明白着呢。”

于佩走进去,坐在魏春兰旁边,问:“妈,我大哥二哥来过吗?”

魏春兰削着水果的手微微一顿,面上作笑:“嗐,你大哥做厨师,你也知道的,后厨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人,酒店生意好还得加班,他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抽不了身。”

“你二哥就更忙了,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车,接了客就得送到地方,一天到晚都是生意,连吃顿饭的空隙都没有,甚至大半夜的还要出车,更加没时间。”

“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肩上承担着一家人的生计,责任大,压力也大呢。”

于佩淡笑,又问:“那我大嫂和二嫂呢,也没来?”

“我大哥和二哥是大忙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时时刻刻都挂念着生计,我大嫂和二嫂有下班的时候吧,老爷子都住院了,他们也不来看看老爷子?”

魏春兰愣了一愣。

又道:“嗐,你大嫂和二嫂家里还有小孩啊,也没人给她们带孩子,她们还得做晚饭,还有家务活,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抽不开身也正常。”

于佩笑了,“妈,你还真会替他们找理由。”

魏春兰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叹息一声:“唉,我也不是为他们找理由,只是吧,谁家里没有作难的时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能体谅一点是一点。”

于佩不置可否。

魏春兰能这么体谅,她做不到。

隔壁病房里,为了护着老爷子被毒打一顿的胡春芳都躺在病床上了,心里还念着老爷子以后没人照顾,要给老爷子介绍人来照顾。

虽说这里面可能藏了一点给侄女介绍工作的私心,可其中的好心,来自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着实令人动容。

再看看老爷子两个亲孙子,连看也不来看。

纵使生活再忙,来一趟医院能花费多少时间?

左不过是不想搭理老爷子罢了。

如果老爷子还是当年那个老爷子,可以给大哥安排工作,可以替二哥买车,现在光景是不是完全不一样?

世情凉薄,人一旦没了用处,连亲人也不会搭理。

于佩沉着脸,出声问魏春兰:“妈,我只问你一件事。”

“倘若有一天你身体不好,没有危及性命,但要住院,玉溪哥说他要去外地参加重要的学术交流,没时间来医院看望你。谢屹说他要搞工程,正在关键期,没有时间来看你。雪容说她工作在紧要关头,得加班加点地校稿,没时间来看你。到那个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

魏春兰面上一怔。

缓了好半天,才勉强接话:“嗐,要是没有什么大危害,住了院我也不消他们来看我,他们忙他们的事情就好了,我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

于佩轻笑一声,无情戳破:“妈,你心里要是真没想法,刚才接话前就不会犹豫那么长的时间。”

这一句成功让魏春兰沉默下来。

于佩无意多留,起身离开。

一整天,她心情不大好,下了班,去了一趟老房子。

魏春兰来过老房子收拾,厨房里的食材都收进冰箱,堂屋里被翻乱的痕迹也经过整理,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唯独院子里那一张躺椅,依旧停在老地方。

于佩跨过腿,轻轻躺上去,昂头仰望黄昏的夜空。

心思宁静,目光澄明,一动不动。

就这样不知躺了多久,夜色来临,院子外响起脚步声。

有人走进来。

她抬眼,来人是谢屹。

没什么欢迎仪式,她默不吭声收回目光,继续抬头望天。

谢屹也很识趣,只在她旁边坐下,问:“吃过饭没有?”

于佩没答。

过了片刻,才答非所问:“你说奇怪不奇怪,我原本该嘲笑的,我看着老爷子被我大哥和二哥这么对待,我该嘲笑他当年心血白费。”

“你看,拼死拼活为了两个孙子操尽心思,最后老了,没用了,没人在意他。我寻思我大哥二哥家里说不定盼着他早点过世,免得成为大家的负担。”

谢屹没吭声,只静静听着。

于佩又道:“这要是搁在以前,我肯定是要嘲笑他一番,我得好好看他笑话,谁让他当初待我不好,一门心思放在我两个哥哥身上,现在遭报应了吧,没人管了吧,都当他是拖累了吧,可是我又笑不出来。”

不只笑不出来,心里还很悲凉。

于佩停下来,见谢屹半天不接话,也不给反应,她偏头瞥他一眼,“你是不是不太能理解我说的感受?”

“这样吧,举个例子,我以后要是猝死,你是什么感受?你会笑话我一辈子瞎忙活,还是唏嘘我短命?”

这个例子实在不太恰当,谢屹不想接话。

她心里恨她爷爷,他可不恨她。

久久没等到回应的于佩揪起脑袋望向谢屹,半天,领悟过来:“难不成,你没什么感受?”

也是,这似乎才符合谢屹的心理。

谢屹:“……”

他喉结动了动,只说:“你会长命百岁。”

于佩重新躺下,啧啧嘴,“这话听着怎么不得劲呢。”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谢屹该不会是拐着弯儿骂她吧?

“行吧,不管是好话歹话,都借你吉言了,我要长命百岁。”于佩心情稍稍好转,靠在躺椅上合起双眼。

谢屹没再打扰她,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他拉开冰箱,挑了几样,准备拿去水井台清洗。

路过院子,发觉于佩已然在躺椅上睡着,呼吸均匀绵长。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房间里找来一件薄毯轻轻替她盖上。

视线落到她合上眼的温和面庞时,目光稍稍停滞。

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总觉得自己会早死,这样的假设,一次两次,也让谢屹心里荡起一丝不安的涟漪。

人生的确无常,但他从没想过于佩离开的场景。

他没做过这样的假设。

连想也不去想。

只是……

或许哪天他先离开了呢。

若真走得猝不及防,那他这一生,遗憾可太多了。

思及此,谢屹微微俯身,虔诚得像信徒,轻轻把唇贴在她额头,烙上一个无形的滚烫的印记。

无人见证,唯有一怀清风,满星夜空。

像是做贼心虚,他快速起身,小心翼翼退回到水井台旁边,准备洗菜。

哪知动静太大,惹醒了躺椅上的于佩。

于佩一巴掌按在额头上,坐起身,面色凝重。

一旁的谢屹瞧见她动作与神情,身子一僵,气血上涌,连呼吸都漏了两拍。

他心虚到不敢看她,撇开眼,颤声问:“怎么了?”

于佩挠挠眉心,一脸气愤:“刚才是不是有蚊子咬我?”

谢屹:?

“好痒啊,这季节蚊子也多了起来吗?不行,我得去里面。”于佩嘟嘟囔囔往屋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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