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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你承担责任?那我问你,你们和公园项目部联系过吗?”

“没有啊。我们筹备阶段……”

“那不就完了!”戴瑶拍了下桌子,“那你认什么?还没开张就背上个人为责任指标,五年你都翻不过身来!你手下几十号人还都得跟着一起受连累,他们能说你好话吗?”

“是,是,是。”谢征低着头,一副颓废的样子。

祁亮本来想劝戴瑶消消气,可他转过头,却看到戴瑶眼睛里噙着泪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看,竟然真的是泪水。

“你为什么要这样啊?”戴瑶缓和了语气,“你怕他们吗?”

“我怕什么?”谢征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到底在干什么!”戴瑶质问道,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掉在领子上。

“你别这样。小祁,你劝劝她。”谢征苦着脸说道。

“没事!”戴瑶狠狠地抹了把眼泪,“我就是看你高兴。”

没过多久,服务员端上来三盘酱牛肉盖饭和两盒打包好的外卖,三个人默默吃了起来。祁亮本是个安静的人,可是现场的气氛连他都觉得尴尬,于是礼貌性地和谢征聊了几句,说看谢征眼熟,是不是之前打过交道。

谢征这才说了这些年自己一直在丰台分局的永外派出所。他满嘴苦涩,习惯性地摸向酒瓶,抬头一看,戴瑶正瞪着自己,于是又缩回了手。

祁亮于心不忍,起身找服务员要了三瓶北冰洋。

谢征喝了一口,汽水的辣味稍微勾起了食欲,于是抓紧往嘴里塞饭菜。

三人默默吃完饭,谢征刚要叫服务员结账,戴瑶腾的一下站起来,谢征又赶紧低下头。戴瑶去吧台扫码结账,回来给祁亮一个眼神。祁亮无奈起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戴瑶拎起袋子往外走,走到谢征身边时忽然凑上去,生硬地抱了抱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祁亮跟着戴瑶走出小饭馆,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吐出来的已经是烟雾一般的哈气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下撞翻了戴瑶手里的外卖袋子。戴瑶错愕地望着洒了一地的酱牛肉盖饭,小姑娘哇一声哭了起来。

穿着藏青色棉大衣的妈妈立刻跑过来,她一把将小姑娘拉到身后。戴瑶刚挑起眉毛还没开口,她忽然蹲下来,从包里掏出面巾纸给戴瑶擦鞋和裤子。

戴瑶吓了一跳,立刻跳开,然后扶女人起来。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饭馆,对戴瑶说道:“真对不起,我进去买两份陪给您。”

戴瑶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没事,你赶紧带孩子走吧,天冷。”

“实在对不起,孩子……”

“我知道,追彩灯公交车呢。”戴瑶微笑着说。

女人又是一番鞠躬道歉,这才拽着女儿离开了。

戴瑶低头看着裤子和鞋,一股菜汤味道飘了上来。

祁亮伸出挂了一天黄泥的左腿站到戴瑶右腿旁边。戴瑶低头看了看,两人的鞋好像差不多大,就忽然笑了起来。

“你穿多大号?”戴瑶问道。

“42。”

“我 39。”

祁亮把脚抽走,又向外滑了两步,他脸上的肌肉第一次松弛了下来。

他躲在巷子里,看到女人鞠躬道歉的一幕,忽然浑身发抖,使劲用头去撞面前的红砖墙。

“嘭!嘭!嘭!”

“唐老师,您高抬贵手,放过小杰吧。”韦丽莎一边磕头一边哭嚎,“您可千万不能报警!您报了警,我家小杰这辈子就完了!”

“你别给她磕头!”他嘶吼着,“我不许你给她磕头!”

韦丽莎往前爬了两步,哀求道:“您大人大量,我儿子不懂事,我一定好好教育他!我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求求您千万不要报警啊!”

“你起来!你是我妈!你别给我丢脸!”他浑身发抖,捶打着地板,“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给我丢脸!你能不能有点尊严!”

“唐老师!您别听他说!他在说胡话!他考试考糊涂了!对,他压力太大精神坏了!求求您放我们娘俩一条生路吧!”韦丽莎嘭嘭嘭地磕头,额头磕出了一大片血印子。

“砰砰——”

“开门,警察!”

“嘭!嘭!嘭!”韦丽莎又磕了三个响头,哭嚎道,“求求您了,千万不要和警察说,我求求您了!”

“开门!开门!”门外传来嘈杂的喊声。

“你们烦不烦!”他歇斯底里地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一股巨大的力把他推向后方,他摔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等他醒过神来,已经坐在又黑又冷、充满刺鼻味道的监房里了。

那段最想忘记的记忆忽然浮现在眼前,如此真实,无可闪躲,他用手指使劲抠着红砖墙,咬牙切齿地望着母女离去的背影。

“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动,转过身看到一只小狗。

因为天冷,小狗瑟瑟地凑到他面前,前爪趴地,做出笨拙的讨好姿势。

他笑了,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噼里啪啦一阵电光。这玩意本来是用来对付那个女人的,何不先用它来玩一下?

他慢慢蹲下来,将电击器朝着小狗可怜巴巴的双眼插去。

小狗好奇地看着电光,小黑鼻头还一张一合地凑上来。

就在这时,一股急促的风声吹进了他的耳膜。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好像他爸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的声音。他眼前一黑,脑袋不由自主甩过去,撞到红砖墙上,然后像条破布口袋一样软绵绵地滑下来。

他被耳鸣惊醒,眼前再次出现光亮。他猜自己是被打了,九年来这个感觉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甚至转了转眼珠,因为狱医曾告诉他,眼睛是分辨有没有意识的参照,如果还能动就说明还活着。

他抬了下眼皮,看到一个长得像山一样强壮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根已经折断的棍子。你就是拿这东西打我的吧,他看着那根棍子,气若游丝地问道:“这是你的狗吗?”

男人没有回话,但是棍子猛地离开了他的视野。又是一股急促的风声,他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次他清楚听到了木棍砸到头上时发出的闷响,还有更让他毛骨悚然的咔嚓脆响。

但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他现在终于理解了那个只剩下半张脸的互监组老哥说的话,当你快死的时候你是觉不到痛的。他知道,这个抽疯的男人正在用这根破木棍一点一点杀死自己。

“操你妈,你丫是傻逼吗?”他喃喃道,然后吐了口血水,那腥味就像小时候被同学追打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一样。

男人扔下折断的棍子,单膝跪在他面前,看着自己的拳头。

“对,我是。”

戴瑶推开办公室门,看到牛敦正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

“趁热吃。”戴瑶把袋子放到办公桌上,“你这顿晚饭可贵了。”

牛敦起身向戴瑶道了谢,朝后面进来的祁亮挥了挥手。

“这又是什么故事?”牛敦拿起一盒打开闻了闻,“哇,好香。”

“那小子有信了吗?”戴瑶坐在沙发上,拿出湿纸巾擦鞋和裤子的油渍。

“有了!他在东湖公园打工,刷漆工。”牛敦嘟嘟囔囔地说道,“东湖公园就在中湖公园东边。工头说他刚来没几天,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东湖没排查吗?”祁亮皱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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