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没想到这流人还算有些本事,竟真从县衙那厢得了婚契。
虽说她家老爷确实很中意这小丫头,可就跟这官爷说的一样,为了这么个丫头跟官府的人对着干,不值当!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刘妈妈沉默片刻,才无可奈何地抬手,道了句“走”。
旋即带着两个家丁闷着头气呼呼往村口而去。
见他们离开,孟氏顿时心急如焚,忙在后头喊,“唉,刘妈妈,刘妈妈……”
她的钱可还未到手呢。
见刘妈妈步伐飞快,理都不理睬她,孟氏晓得没了希望,追了几步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完了,全完了,我的钱啊……”
顾木匠见势欲拉她,却被孟氏气得一把推开,怒瞪着他道:“都怪你这个废物,废物,我打从跟着你那天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眼见刘妈妈三人彻底消失不见,苏织儿提起的一颗心才彻底落下来,正当她长呼出一口气时,却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眸看去,便见身侧的男人正垂眸看着自己。
她抿唇露出感激的笑,“大哥,今日多谢你帮我。”
萧煜将视线落在她纤细脖颈间划破的一道红痕上,旋即目光稍稍下移,又瞥向她半掩在袖中指尖仍在微微发颤的手,唇角轻抿。
分明害怕成这般,却还敢拿自己的性命相威胁,不知究竟该说她胆大还是胆小。
“不必。”萧煜淡声道,“我只是守诺罢了。”
左右他也有解决麻烦的需求,这一纸婚契,也能彻底挡了所有会被送来的姑娘。
他们两人正好互相利用。
说罢,他折身作势要走,苏织儿忙唤住他,“大哥能不能等我片刻,我去屋里拿了东西,就同你一道回去。”
她是不敢继续待在顾家了,唯恐孔家再来抢人,还是跟着这人走更安心些。
她生怕对方不同意,又紧接着道:“官府的婚契都给了,我不已是你的妻子了吗?”
萧煜见苏织儿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期盼地看着他,剑眉蹙了蹙,但还是轻点了下头,自喉间发出一声“嗯”。
“我很快便好。”
苏织儿笑着保证道,转身正欲去西屋拿她的包袱,还没走几步,手臂却教人紧紧抓住了。
“你这死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儿,哪儿也不许去。”
如今卖了苏织儿换钱的计划彻底落了空,孟氏也干脆不装了,就算在孔家那厢拿不到银两,她也决计不能就这么放苏织儿走,自己什么都捞不着。
孟氏怒目看向萧煜,“你,我告诉你,我不管什么婚不婚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们养这丫头到这么大,就是她爹娘,想把这丫头带走也可以,先拿出五两聘礼来,拿不出来,休想把人带走!”
五两!
苏织儿惊了惊,只道她这舅母可真敢张口,村里寻常人家累死累活一年都攒不下几钱银子,哪里能拿得出五两这么大笔钱。
“孩他娘……”
顾木匠上前欲劝,却听孟氏厉喝道:“滚!我不能白白养了这赔钱货这么多年,如今孔家那么多银两捞不着了,我也绝不能轻易放这个死丫头走!”
苏织儿闻言紧盯着孟氏,眼神倏然冷冽起来,“舅母若真想算这些年养育我的账,好啊,倒也是时候了!”
她重重甩开孟氏紧拽着她的手,快步入屋去,没一会儿就捏着本表面泛黄的薄册子出来。
她立在孟氏面前,竖起那册子,斩钉截铁道。
“那今日我们便一笔一笔,彻彻底底算算清楚。”
旧账
孟氏不知苏织儿手中究竟为何物,但听她所言,猜测大抵是账册一类。
她丝毫不惧,反是满脸坦然道:“好啊,你既得有记账,那就再好不过了,正好今日乡亲们都在,让大家伙评评理,我们辛辛苦苦养你九年,五两银子算多吗,难道还过分了不成!”
见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话,苏织儿勾唇轻嗤了一声,“舅母怕是误会了,这里头记的是先前你和舅舅欠我阿爹阿娘的,我阿娘精明,晓得她走后你们不一定会对我好,临终前便将这账册交给了我,让我保管妥当。”
记账一事,听说当初她爹还不大同意,觉得毕竟是她阿娘的至亲,没有太大的必要,最后还是她阿娘坚持,她阿娘了解孟氏的秉性,记账为的就是将来生了纠纷的时候能有个对峙的证据。
可没想到,此物居然真的会有用到的一天。
孟氏闻言面色一变,眸中闪过几分心虚,但还是心存侥幸嘴硬道:“欠你爹娘的?哼,开什么玩笑,我们养你这么多年,只有他们欠我的份,哪有我欠他们的。”
欠不欠的,苏织儿晓得孟氏根本是心知肚明。
她垂眸翻了翻手上的账册,上头一半是她阿爹还在时帮着记下的,剩下一些则是她阿娘写的。
她阿娘目不识丁,她的字还是成婚后她阿爹教的,但她阿娘还没来得及认下太多,她阿爹就离开了沥宁,故而这账册后半部分的字歪歪扭扭,甚至有些还是用简单的图画和符号来替代。
苏织儿亦不识字,纵然幼时郦娘曾教她认过几个,可如今也忘得差不多了,自然看不懂账册上所书。
但索性她阿娘在病重时曾逼着她记下了关于舅舅舅母的一些欠款,故而纵然看不懂这账册,她也能好好同孟氏算一算这些旧账。
“听我阿娘说,当年舅舅家原是草屋,是我阿爹出钱出力盖了如今这两间砖房,舅舅还同我阿爹借了二两银子来付工钱,是或不是?”
孟氏撇了撇嘴,不想这么久以前的事那郦娘居然都记了下来,“这都十多年了,谁还记得那么清楚……”
见她一副含糊其辞显然想耍赖的样子,苏织儿扭头看向顾木匠,顾木匠垂着脑袋,沉默半晌,才低低道了声“是”。
顾家是村里头几户盖了砖房的人家,当年盖房时请了十多个村人来帮忙,故而此事知情者不少,就算想瞒也瞒不过去。
见顾木匠承认,孟氏脸上挂不住,顿时咋咋呼呼道:“这你爹当年虽是借了我们钱,但后头你娘生病,我和你舅舅不也给了你们看病吃药的钱吗,你难道都忘了!”
孟氏说得理直气壮,好似这两桩事儿能彻底抵消一般,然落在苏织儿耳中,却是让她唇角的嘲意更深。
“舅母确实给过我钱,这事儿我也记下了。”苏织儿含笑看着她,“您说的是那您省吃俭用抠出来的三十文对吧?”
她到死都不会忘,那个除夕的雪夜,她们几乎当尽了所有家财,走投无路之时,看着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郦娘,苏织儿曾厚着脸皮求到了舅舅门前,却只得到了孟氏抛给她的三十文和再拿不出太多,让她不要来了的话。
但她冒着大雪,瑟瑟发抖地站在那紧闭的屋门外,却清清楚楚地嗅见“贫困潦倒”的舅舅家飘出令她直咽口水的肉香。
“什么三十文……”孟氏眼神飘忽,转而又想起什么,复拾起些许底气,振振有词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娘下葬,你哪里来的钱,还不是我和你舅舅出的钱,这事儿怎就不见你说呢!”
此言一出,苏织儿却是神色如常,似乎早有准备,只见她不急不缓道,“那舅母卖了我和我娘住的那两间砖房和一些物什,得的三两银子,怎也不见你提呢?难不成全都用在给我娘入殓上了?”
见苏织儿应对如流,将她往昔做的那些事儿一一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