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这朱八梅是个有头脑的,以后前途肯定不会差,你们多跟她处处,说不定以后也能帮上忙,可别因小失大。”上辈子的二姐夫在改革开放后没几年也学人出去做生意,但因为为人小气,不肯吃亏,本来好端端的饭店生意也做黄掉,低价转让给他大哥,人三个月就扭亏为盈,后来成了牛家兄弟三个里过得最好的。
反倒是思想最活络,胆子最大的牛大刚秦友娣,一辈子东折腾西鼓捣也只是够温饱,要不是牛善勇孝顺,他们晚年生活都成问题。“对了二姐,善勇是个好苗子,你们要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别一天尽撺掇他贪小便宜。”
前半句友娣嘴巴咧到耳后根,后半句立马脸一拉:“你这是好话嘛?”
“孩子聪明,送他好好上学,你们入股不亏。”
把兔子送到,又留下电话和地址,秦艽也没在牛家吃饭,“我走了,啊,走之前如果来得及,你们回来吃个饭,来不及就去到那边再联系。”
回去实在是太晒了,秦艽没帽子,只能顺手从秧田里摘一个大大的荷叶,顶在脑袋上,聊胜于无。
走了快二里路,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名字,回头一看,“二姐你咋又来了?”
友娣跑得气喘吁吁,“你这死妮子,就不能走慢点,让你吃了饭再回去你也不肯,奶知道你饿着肚子回去肯定又要赖我不留你。”
嘴里埋怨着,手上却迅速地塞过来一个手帕包,“拿着,你二姐不像大姐出息能结识啥大人物,只能给你们几块路费,到了那边赶快给我来个电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要再不走,她就后悔了。
秦艽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包花花绿绿的零票,加一起居然有二十二块之多!
“二姐等等,你拿回去我们用不着……”
“快滚,嫌牛家人听不见你可以再喊大声点。”
秦艽眼看着她几分钟就没了踪影,只能苦笑,她以前一直不敢跟二姐说炮制药材卖钱的事儿,就怕她回去薅羊毛,看来在二姐心目中,她们才是需要救济的对象。
回到家,秦桂花看见友娣给的钱,也有点鼻子发酸,“死妮子,在婆家过好她自个儿就行,还惦记娘家人干啥。”
“奶,二姐给你就收下,等咱们在那边扎根,也可以叫他们过去。”现在是1974年,距离改革开放也没几年了,到时候去外省和南方打拼的人很多,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省会。
家里其实也没多少家当,两只老母鸡还舍不得卖,老太太坚持要带到省城去养,秦艽想了想,上辈子的家属区好像不让养鸡鸭,怕传染病传给工作人员,谁家养的都要被勒令处理,不然就是没收充公。
她现在劝再多都没用,反正奶奶就是把那两只老母鸡当自个儿命根子,只要去到那边人家不许养她就知道厉害了。
家里也没其它活物,就只剩年底分的粮食,也吃得七七八八,心想到时候接到通知再临时收拾都来得及。
祖孙仨虽然没往外张扬,但她们忙着处理家当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王丽芬还好心劝她们:“婶子你们先别急着处理,万一调令还来不到呢,到时候你们吃啥?”
秦桂花把腰杆子一挺,傲气十足,“那不可能,咱们龙国的政府可不兴骗咱们老农民。”
王丽芬一噎,“可也……也不用这么着急……要是……”要是家当都处理了,到时候又去不成,以秦桂花的尿性还不得上大队部要吃的?到时候头疼的还是他们这些大队干部。
她虽然得了老太太的兔子,但她对老太太的感观很复杂,是过去几十年日积月累形成的。
秦桂花一开始也不赞成把粮食卖掉,是秦艽给她讲道理,说那边啥都能买到,是一个大镇子,有红星县那么大呢,再加上她们三个妇女同志老的老小的小,既要背锅碗瓢盆,又要带被褥生活用品,还得拎两只老母鸡,哪还能分出手来扛粮食啊?要是路上走散了,那可就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秦桂花当即被吓得拍心口,她一老太太人贩子肯定看不上,但俩孙女就不一样了,立马在心里决定能处理的必须处理掉,轻装简行,到时候她得一眼不落的盯着俩孙女。
“行了,你们也甭劝了,咱这次是跟着孙女婿享福,要不是孙女婿出息,咱来娣也轮不着那么好的工作,我就说吧,小贺肯定……”巴拉巴拉,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当初的眼光独到,慧眼识英雄。
原本准备看她们笑话的社员们,脸上都有点讪讪的。
另一边,秦艽去找廖志贤道别,他倒是啥也没说,主动来家里帮忙收拾东西,还说如果放心得下的话,房子他来看管,定期进来打扫下卫生,雨天帮忙拾掇一下瓦片啥的。
“那就麻烦小廖了,房子一旦没人住就坏得快,要不你也别在知青点住了,搬来家里,有人住才不容易坏。”秦桂花主动开口。
廖志贤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居然也答应了:“行,婶子给我留个地址和电话,万一房子有什么情况我也能及时联系到您。”
秦桂花果然乖乖把爱兰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秦艽在一旁看着,有点想笑,终日打雁的奶奶,也有被雁啄眼的一天。
这边刚处理完,第三天果然就有公社通讯员骑着自行车找到大队部,调令公函是先发到县革委会,革委会转发白银公社,公社又带信到生产队,“那边单位催得急,让下个月一号就正式上班。”
今天都月底了,可不是得立马动脚嘛!
秦艽也就不叫二姐回来吃饭了,省得徒增伤感,反正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27号一大早先去公社和教育委员会把秦盼的学籍档案转走,这关系着孩子的上学大计,下午准备点干粮,28号一早就坐上开往省城的火车。
绿皮火车傍晚才到省城,而从省城开往冷河镇的中巴车一天只有两趟,早班车上午九点,晚班车下午三点……都赶不上。
“只能等明天了,咱们先去找个招待所住一晚吧。”火车站人山人海,秦艽生怕奶奶和老四走丢,一眼看着一个,背上还背着一口巨大的烧得黑漆漆的铁锅,肩膀上还挎着两把麻绳捆起来的缺了口的菜刀和砍柴刀,幸好这年代坐火车不用过安检。
人一挤,她就像一只被巨大龟壳和海水裹挟着的身不由己的大海龟,东倒西歪。
秦桂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背的是家里为数不多能用的被褥,尽管使劲压缩但依然面积很大,也是被周围人挤得东倒西歪。
唯一好点的是秦盼,她人小,动作灵活,肩上背着自己的书本作业钢笔,手里拎着两只嘎嘎叫的老母鸡穿梭在人群中,然后很不幸的……鞋被挤掉了。
“姐,三姐,我鞋掉了!”她在人群里一蹦一蹦的,努力露出脑袋的喊。
秦艽头疼,小丫头只有两双鞋,今儿穿的这双还是过年买的,她宝贝得很,赶紧喝止道:“掉就掉了,不许回去捡!”
她在电视上看过,逃荒年代有的人就是因为鞋被挤掉了回去找鞋,结果就与家人走散一辈子见不上,放在这年代也不夸张。
秦盼虽然心疼,但也听话,只能扁扁嘴,暗恨自己不争气,鞋子可是用大姐的赔偿款买的,她今儿才是第三次穿。
正懊恼着,忽然眼前一亮,不远处就是出站口,她兴奋地再次蹦起来:“三姐,有人来接咱们啦!”
秦艽压根听不见,只看见她的小脑袋在大人肩膀处时隐时现,以为她要去找鞋子,顿时急得心都跳出嗓子眼:“不许捡,等等我啊,都别急,我锅都快挤坏了!”
“哎哟你踩我脚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