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但她也真是个好奇宝宝,见到啥都要问“这是什么”,逛到最后,小虎哥哥都被她问得耐不住了,但二叔的耐心却还是那么好。
“二叔真厉害,就没他不知道的。”
“二叔对妹妹真好。”
秦艽好笑,摸摸他头顶的旋儿,“你爸爸也好,你看他一路帮咱们拎东西,多累啊。”
贺宝生就是典型的人好话不多类型,帮俩孩子拎着外套和水壶以及装满各种吃食的书包,一声不吭的走在最后,护着所有人。
下午五点多从动物园出来,六人直奔公婆家。
他们自从北大荒回来后,医院也重新给他们分配了宿舍,哪怕跟大儿子家离不远,他们也不去跟前凑。
秦艽本来出门前是带了钱的,打算上婆家的时候买点菜和营养品,但今天知道了贺连生小时候的遭遇,她买菜?屁都不想给他们吃!
要不是看在他们还给豆豆寄过几件衣服和小包被的份上,秦艽今天压根都不想来这一趟。
老两口住在三楼,秦艽走在最后,豆豆被爸爸和哥哥一边牵着一只小手,蹦跶着,像个小兔子似的来到门口。
敲了好几下,门才从里面打开,一张白皙、细腻、光泽的中年美男子脸露出来。
秦艽以前觉得老贺头是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美男子,现在看见贺荣才发现,他爹更美!
真的就是那种翩翩公子,陌上人如玉的感觉,即使在农村待了这么多年,脸上依然一块晒斑,一丝皱纹都没有……难怪,安淑珍当年会为了他未婚先孕,又会为了留住他而生孩子。
这样的美男子,别说女人没抵抗力,就是男人也不一定能幸免,秦艽这个内心已经先入为主厌恶他的人,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你是……”贺荣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脸色不太好的年轻人,似乎是从遥远的记忆里掘地三尺,终于想起来,“哎呀老二,你都这么大了!”
沉默。
秦艽也不勉强贺连生,自己非常平淡地喊了声“爸”,又教仰着脑袋的豆豆喊爷爷。
豆豆看了看不张嘴的爸爸,又看看“爷爷”,小脑袋一转,专心看墙上小孩乱七八糟的涂鸦。
秦艽心里好笑,这才叫父女连心。
“诶诶,来了,都结婚有孩子了。”贺荣讪讪的笑,赶紧向楼下喊安淑珍,全程没问他们吃饭没,饿不饿,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当然,就连大儿子贺宝生一家三口,也是同样的待遇。洪霞也是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叫声爸就坐着一句话不说,小虎平时多好动的孩子啊,此时也规规矩矩坐着,不敢东张西望。
气氛太过沉闷,贺荣主动跟唯一一个成年人生面孔秦艽说气话来,问她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估计是在农场寂寞久了,也没几个人跟他聊天,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开朗健谈”的儿媳妇,压根不懂看个眉高眼低,开始大谈特谈自己的艺术造诣。
是的,他现在仍然以新龙国第一批大提琴家自称,从手型、指法、连弓分弓和音阶,谈到大卫波泊尔,谈到《杰奎琳之泪》,最后再感慨一句,大提琴就是他这忧郁、哀伤的生命的真实写照。
秦艽都快吐出来了,其他人亦是如此。
没一会儿,终于熬到婆婆安淑珍回来。
安淑珍的个子在女同志里是很高的,清瘦极了,两颊凹陷,嘴角下垂,法令纹很深,双眼大而无神,且很明显两颗眼珠子高凸,仿佛随时都会暴怒……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应该也是个美女,只不过没有贺荣那种雌雄莫辨的惊艳。
她深深地看了贺连生一眼,“来了?”
“母亲。”
然后,她也不再看贺连生,仿佛他只是个符号,反而朝秦艽伸出手,“你好,我是安淑珍,是贺连生的母亲。”
即使语气很平淡,秦艽也有种她一言不合就会暴怒的错觉。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看面相其实也能看出病来。
安淑珍双眼暴凸,鼻根发青,双颊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焦起皮,以秦艽的经验,这是一个郁郁寡欢却又性格暴怒的人,一言不合就会歇斯底里那种。
秦艽没想到,自己跟婆婆的第一次见面居然这么正式,这么机械。
她仿佛不是个母亲,只是一台运转正常的机器,倒是看见豆豆,脸上难得笑了笑,想伸手摸摸豆豆那肉嘟嘟的脸颊,又怕手上的老茧弄疼她。
“豆豆乖,这是奶奶,叫奶奶。”
“奶奶。”这次她叫了,而且叫得十分清楚。
安淑珍再次笑了笑,“好,真好。”
剩下的时间,就是大眼瞪小眼,为人父母的没有关心儿子长途跋涉有没有吃饭,肚子饿不饿,为人子的,也不喊父亲母亲,不问他们这几年过得怎样。
最后,还是小虎实在忍不住,揉着肚子叫饿,安淑珍这才想起来要去做饭,秦艽和洪霞赶紧起身,说他们回家吃吧,就不打扰两老清净了。
安淑珍也没挽留,最后送到门口,然后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给秦艽手里塞了一个小手帕包,“这么多年,是我对不住连生,以后你们好好把日子过起来。”
说完也不等秦艽反应,她就折回去了,因为人多,秦艽也不好当众打开,一直回到春华胡同,她才悄悄拉着老贺,把手帕包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枚戒指。
戒指圈是金色的,即使经过多年依然有一层耀眼的金光,显然成色非常好,上面镶嵌着一颗小指甲盖大的祖母绿宝石,十分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秦艽颇为震惊,她没想到婆婆会给她这么好的东西,其实他们自己日子也不好过,她的工作虽然恢复了,但这么多年的工资一直没个说法,大概率是没办法全给补发的,至于贺荣,早在去北大荒前就被开除了,没一毛钱工资,全靠婆婆养着。她刚才去厨房看过一眼,里头只有两三斤粗粮,油壶里也没多少油了。
这个戒指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她要是拿去信托商店或者黑市,至少能卖好几千块钱呢!
老贺的眼睛,在看见戒指时闪了闪,沉默半晌后,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见他长长的叹口气,“给你就拿着吧。”
他没记错的话,母亲这枚戒指,是她刚嫁进贺家时,祖母给的,那时候贺家已经败落了,这枚戒指算是最值钱的传家宝。因为有了这枚戒指,母亲以为自己得到贺家上上下下的认可,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孝顺公婆,服侍贺荣,抚养子女,她就能收获美满婚姻,后来哪怕是两口子吵得最凶的时候,贺荣逼她交出戒指,她也没交。
再后来,贺荣被开除,以一家老小没钱吃饭为由逼迫母亲,母亲也没拿出来。
大概,这是她对这段婚姻最后的守护吧。
秦艽听了,也是半晌说不出话,诚然,婆婆不是个好母亲,但她现在把最值钱的,自己曾经最在意的,象征她爱情和尊严的东西给了贺连生,其实也是一种赎罪。
“算了,给了咱就收着吧,以后给豆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