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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节

 

朱亥读着读着信,已经多日未哭的他,又哭了起来。

他想,如果朱襄公的信早几日来就好了。

早几日来,会不会主父就放下魏国和魏王,真的去南秦与朱襄公一同种荔枝了?

朱襄的信使就在隔壁,听朱亥哭了一夜。

第二日,两人精神还算好。朱亥情绪也恢复了正常。

他将信揣在怀里,说等信陵君陪葬时,把信与信陵君一同葬进土里。

或许是读那封信时,让朱亥深压在心底的感情得到了些许释放,朱亥的话多了一点。

他对信使叹息昨日的奢望:≈ot;如果朱襄公的信早一些到就好了,或许主父能听朱襄公的劝。≈ot;

信使却没有安慰朱亥。

≈ot;当魏王说出,因信陵君之故,让魏国落入危险,信陵君有何脸面,见魏国先祖的时候,信陵君就非死不可了。≈ot;信使冷漠道。

他的话断句很奇怪,断开的字句很短,但又有神奇的韵律在其中,听着铿锵有力。

≈ot;身为魏公子,魏王说他无颜见先祖,比直接赐死他,更难堪。≈ot;信使顿了顿,脸上浮现带着些许自嘲的讥笑,≈ot;若韩王如此说我,我也只能以死明志。≈ot;

信使深呼吸了一下,拿起竹筒,将竹筒中的凉水一饮而尽,像是浇灭心中郁气:≈ot;可惜非还不如,信陵君和春申君。魏王和楚王,好歹知道他们大才,会用他们,会嫉妒他们。而韩王,完全看不到我。≈ot;

≈ot;请问公是≈ot;朱亥这才发觉信使的身份可能不一般,赶紧补上询问。

信使淡漠道:≈ot;不敢称公。我是韩宗室旁支,韩非。≈ot;

朱襄为了尽全力说服信陵君,派去的信使居然是韩公子非。

韩非救国无门,知道韩国必亡。他被朱襄说服后,想在秦国≈ot;大隐隐于朝≈ot;,等韩国灭亡之后承担起照顾韩国宗室,延续韩国祭祀香火的重任。

所以韩非不会寻死。

朱襄以为,韩非的境遇或许能让魏无忌感同身受,让魏无忌也能走韩非这条路。

但朱襄毕竟只是一个庶人,还是从两千年后而来的庶人,所以他不懂得对这些有尊严的宗室子弟而言,什么样的话是最锋利的刀。

魏王的话传得太广了,让人惊异为何远在大梁的魏王私下说的话,居然这么快就传到了楚国士人耳中。

韩非听到魏王说的话,就心生悲怆。

身为韩公子非,他知道魏公子无忌,大概是必定得死了。

魏公子无忌与他不同。

他只是一旁支宗室,虽能厚着脸皮自称一声≈ot;韩公子≈ot;,实际上与韩王亲戚关系已经很远。

如果他厚点脸皮,其实可以与韩国摈弃关系。只是他心系韩国,不愿背弃。

魏公子无忌却是魏王的亲弟,是与魏王关系最近的人之一。他所承担的责任自然更重。

国君就是一个宗族的≈ot;大家长≈ot;。

哪怕韩王对韩非这个旁支宗室说韩非无颜见先祖,韩非都得以死明志,何况魏无忌?

所以魏无忌只要还是公子无忌,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信陵君,他就只能死。

朱襄救不了他,谁也救不了他。

除非魏无忌不想当公子无忌了。

可魏无忌怎么会不是公子无忌?

朱亥听了韩非的话,沉默了半晌,才露出了笑容:≈ot;是啊,公子就是公子。≈ot;

他的笑容没多少阴影郁闷,倒显得有些释然了。

他的主父公子无忌,肯定是只能选择这一条路的。他哀叹主父的死,希望主父后悔,倒是侮辱主父的品德了。

朱亥道:≈ot;没想到朱襄公会派公子非来当信使。≈ot;

他是真没想到。

韩公子非的贤名已经传到天下人耳中,朱亥知道韩非是一位孤傲大才。他没想到韩非居然会去当信使这种小角色。

韩非道:≈ot;朱襄公如我师,师长有言,非不敢不从。何况,我也想与信陵君交谈。≈ot;

可惜了。

朱亥和韩非都在心里叹气。

韩非没有安慰朱亥,还对朱亥说信陵君必死,谁也救不了信陵君。朱亥心中反而比听了其他人的安慰更加通畅。

既然见到了朱襄公的信使,他就没必要再与路上的人虚与委蛇。

韩非并非独自一人送信。

他就算表示对自己独自出行的能力很自信,朱襄也塞给他一队护卫,顺便充当信陵君的护卫。

朱襄是真的很希望信陵君能够南下。

韩非先遣人快马回报朱襄,然后与朱亥一同日夜兼程,护送信陵君南下。

只五日,朱亥和韩非就见到了朱襄。

古时官府的实际控制范围很狭窄,基本都是城镇附近一圈地,城与城之间都是荒野。

南楚君将楚人北迁后,广陵城和南楚国的城池之间有了大片荒地当缓冲地带,驻兵只在重要关卡处。

这荒地不是指荒无人烟。人是有的,只是没有官府管理。

朱襄带着一队骑兵,离开广陵城百里相迎,南楚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们也不敢做任何反应。

≈ot;朱襄公≈ot;只看到那一头白发,朱亥就不会认错人。

朱亥见到朱襄后,又痛哭了一场。

朱襄没有和朱亥执手相看泪眼,而是一把将这个粗壮的汉子抱在怀里:≈ot;辛苦了,辛苦了。≈ot;

朱亥不仅是庶人,现在还又脏又臭。

他伺候在信陵君身边,穿着华丽衣裳的时候,士人表现对他的喜欢,也就顶多拉拉手。被一个地位高的士人熊抱,还是朱亥平生第一次。

朱亥表现得很无措。

但他却没有挣脱,而是将脸埋在了朱襄的肩膀上,呜咽声更大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蜷缩在朱襄怀里,就像是一个孩子一般,看上去十分怪异。

但朱亥是真的累了,顾不上形象了。

朱襄这个拥抱对疲惫的他刚刚好。

朱襄拍着朱亥的后背,待朱亥哭过之后,才继续道:≈ot;我给无忌换个棺木。≈ot;

朱亥垂手站在一旁,任由朱襄打开信陵君的棺木。

虽然天气凉爽,但半月多的时间,信陵君的尸身也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

再光风霁月的人,死后都会腐烂,生虫,化作一滩恶臭尸水。

嬴小政也跟着朱襄前来迎接信陵君。

他虽年幼时见过信陵君一面,但对信陵君没多少记忆。

见到脸上发青的信陵君的尸骸,闻着棺木里的恶臭,他的神情十分不好看。

朱襄和雪姬却神色如旧。

或许这对夫妻俩见的尸体太多,已经免疫。

朱襄决定邀请信陵君来南秦时,雪姬就让家中织女为信陵君张罗衣服。

当韩非派人送信后,雪姬不顾朱襄阻拦,日以继夜亲自为信陵君把衣服缝好,说要送给信陵君,让信陵君穿着新衣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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