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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陆怀砚将她抱得愈发紧,满室黑暗里,他一字一顿地问:“江瑟,你记住了吗?”

江瑟慢慢抬起眼睫,双手覆上他箍在肩侧的手臂,很轻地“嗯”了声。

陆怀砚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淋浴间里, 淅沥沥的水落着,磨砂玻璃蒙着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陆怀砚换了身睡衣,进来浴室时往淋浴间看了看, 随即落下眼帘,从柜子里拿出吹风筒。

几分钟后,江瑟从淋浴间出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 水珠从绸缎般的发丝和雪白的肌理里坠落。

陆怀砚看着她,“浴袍给你挂好了, 先穿上, 我给你吹头发。”

原先的浴袍都是他的尺寸,后来他让管家送来一批专属于她的浴袍。

墨绿色的浴袍裹在她身上, 像一片包裹着洁白花瓣的油绿色叶片。

江瑟边系着腰带边慢慢走向他, 之后往盥洗台面一坐, 垂着小腿由着他给她吹头发。

他也刚洗过澡, 头发还缀着水珠。

江瑟抬起眼睫,问他:“你头发怎么不吹一下?”

陆怀砚随手扯了条面巾丢她手上,淡淡道:“不用吹, 你给我擦一下就成。”

江瑟拿起面巾。

两人一个压着身体吹头发,一个仰着脖子擦头发,姿势有些滑稽, 却很融洽。

江瑟目光落在他额角剃得很短的鬓发,擦走上头的水珠,轻声问:“你救的那个人后来活下来了么?”

陆怀砚目光没动, 漫不经心道:“活下来了。”

“活得怎么样?”

“挺好, 没再想死了, 或许还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寻死。”

江瑟“哦”了声, 将面巾从他头顶扯下来, “擦好了。”

陆怀砚垂眸瞥她一眼,拨开她耳朵后面的那一撮头发,低笑一声:“没耐心。”

江瑟自知没理,她的确擦几下便不想檫了,便没说话。

陆怀砚在这事儿上比她有耐心,每根头发丝都吹干了才拔下电线。

将吹风筒放一侧,他抬起她脸,盯着她眼睛,说:“我当时救下她后便想好了,假如她再寻死,我不会再救第二次。死而未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十个自杀过的人有九个都不会再选择经历一次那种痛苦。剩下那一个如果还有勇气选择自杀,说明活着对她来说更痛苦,这样的人我不会再救。假如张玥醒来后依旧想死,你不必再救。”

江瑟沉默。

张玥留下的遗言全是给她的。

她说她知道阿诚死了,她想去陪他。

她说谢谢你江小姐,房子和锦绣巷三十八号我都还给你吧。

她说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是替阿诚,也是替她自己说的。

对不起啊,江小姐。

默了一会,江瑟问陆怀砚:“你还记得赵志成吗?七年前绑架我的其中一个绑匪。”

陆怀砚说:“记得。”

“赵志成他绑走了我,害了我。”江瑟说,“我只想恨他。”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丝希望?

那两个人第一晚被赵志成制止后,并未死心。

她这样这一只毫无反抗之力又诱人的猎物,他们怎么可能死心?

第二晚,他们一个人在外面拦着赵志成,一个人进去灌她药。

那时江瑟都已经绝望了,她被绑走了48小时,她很清楚,那48小时是她获救的黄金时间,一旦错过,她大概率活不下来。

赵志成冲进来杀死他们时,热血溅上她脸时,她甚至以为赵志成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了。

可他没有,他拿起那张手帕,擦走她脸上的血,同她说对不住。

多讽刺,他对她说对不住。

“那就恨。”陆怀砚淡漠道,“你没有任何理由不去恨他,更不必对他爱的女人有任何一丝怜悯。”

江瑟低下眼,没再说话。

陆怀砚用手背顺了下她颊边的碎发,说:“别再想了,我抱你去睡觉。”

他给她换了睡衣,将她放在床上,熄灯时,陆怀砚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江瑟的背贴着他胸膛,他带着热息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一点一点渡到她身上来。

她像一柄屈起的勺子被他环绕着。

这是他们头一回用这么亲密的姿势睡觉。

“这样抱着你睡,会不舒服吗?”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江瑟闭上眼,说不会。

“需要吃安眠药吗?”

“不用。”

陆怀砚下颌抵上她发顶,说:“那睡吧,大小姐。”

-

再睁眼时,时间已经过了三点。

腰间一阵微沉的重量感,江瑟掀眸看着横在她腰窝又顺着按住她手背的小臂。

冷白色的皮,底下青筋蜿蜒。

像铺陈了几笔青釉的白瓷。

怔愣间,指根一阵略带粗粝的入侵感,男人修长骨感的手指缓缓穿过她指根,扣住她右手,紧接着,一道低哑的声音落下:“醒了?”

江瑟盯着他那几根入侵的手指,慢声应他:“嗯,我该去医院了。”

陆怀砚闻言便松开她手,“先吃点东西,吃完我送你过去。”

江瑟从昨日中午开始便没吃东西,他一说,饥饿感便来了。虽然饿,但她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粥便过去医院。

张玥还没醒来,何苗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打着盹。

江瑟进去将何苗叫醒,让她回去休息,又对站在一边的护工说:“你们也回去,这里不需要你们。”

那几名护工是陆怀砚安排的人,闻言面面相觑,转眸看着倚在门外的男人,见他颔了下首才敢真的离开。

“你也走吧。”江瑟看着陆怀砚,说,“我在这里等她醒来。”

陆怀砚嗯了声:“你要走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我过来接你。”

江瑟应好:“你安排个人送小苗回家。”

何苗正在收拾东西,闻言便瞥了眼门外那眉眼冷淡的男人,摆起手来:“不用不用,江小姐,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江瑟看了眼她憔悴的脸:“这会打车要等至少半小时,你早点回去休息,也能早点过来替我。”

何苗不好再拒绝,老老实实说了声“谢谢”便跟着陆怀砚走了。

人一走光,病房瞬间静了下来。

江瑟将她从张玥家里带过来的纸箱放在脚下,拿起里头那张打印出来的油画摆在床头。

天色渐渐暗下,房间里亮起了灯。

张玥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张鸢尾花油画。

昏昏沉沉间,一度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这是梵高的《鸢尾花》。”

张玥恍惚了十几秒,才渐渐回过神,缓慢移动视线,看向坐在床边的江瑟。

“胃是不是很难受?脑袋也很疼吧?”江瑟看着她淡淡道,“这些后遗症会持续几天,几天后你才能恢复如常。”

张玥没吭声,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因为不想说话,又或者两者有之。

江瑟目光点了下枕头旁边的画,说:“这画是赵志成特地送给你的吧,画这幅画的画家一辈子都活得很痛苦,可你看看他的画,他有一个瑰丽到无与伦比的精神世界。生活有多痛苦,他对生命粲然的期许便有多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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