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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四月二十九日上午,林云香跟任维东的姑姑学剪纸,任家大门被砰地一下撞开。

任维东姑姑头也不抬地问:“是不是依依?”

“妈妈,老巫婆来了。”

任依依大呼小叫跑过来。

任维东姑姑训她:“没礼貌!”

“真的!”任依依指着门外,“妈妈,还有一会就到。”

任家姑姑瞪她:“哪来的老巫婆?不知跟谁学的。以后少看电视!”

“姑奶奶对我有偏见。不想和你说话。”任依依拉着林云香就往外走。林云香拿出手帕:“擦擦汗,急什么?家里这么多人老巫婆还敢打我?”

任家姑姑诧异:“真有那个人?谁呀?”

周佩兰从厨房出来:“还能有谁。云香她妈吧。你说这四九城,说小,坐公交车一天逛不过来。说大吧,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跟上街买菜似的。”

任维东姑姑找人查过林云香母子俩。也不是怀疑林云香对任维东心思不纯,而是不放心林云香的父母兄嫂。听到这话她剪刀一扔,“云香,过两天就是你和维东结婚的日子,磕着碰着都不吉利。你别出去,我看看她想干什么。依依,到哪儿了?”

“你问小北。”任依依指着搁大门口站着的少年。

小北听到他的名字,用口型说:“胡同口。”

林云香:“姑,还是我去吧。我妈,跟你平时接触的那些人不一样。”

“我知道。泼妇!我家后面有个大杂院,里头几十口子,三天两头打架。要不是郊外别墅周围要什么没什么,住到那边也不安全,楼房跟鸽子窝一样,我早搬走了。”

周佩兰擦擦手过来拦住儿媳妇,等这位姑奶奶走远了才压低声音说:“维东的爷爷是做生意的。以前你这位姑姑没少去店里帮忙。有几次跟人闹革命差点被关起来。维东爷爷怕她出事,卖掉大半家产送她和你姑父出国留学。不过那时候俩人还没结婚。因为这事任老师的几个堂兄弟意见大了。直到现在都不想搭理她。”

难怪她跟任维东结婚这么多年任维东的叔伯兄弟很少上门。

“爷爷卖他们的东西了?”

周佩兰:“没有。可钱都被你姑拿走了,他兄弟家进货需要钱周转不就得找外人借?也幸好卖了。不然那十年任家非得被划为资本家。以前咱们国家多穷?有钱人到国外也不受待见。她不但在国外站住脚,还能回来投资,这中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你妈弄不过她。”

任依依松开林云香:“我就知道姑奶奶厉害。我得出去看看。”

“离远点!”周佩兰担心误伤到她。

小丫头点点头,到外面就抓着小北移到墙根底下,等着高知和无知决战紫禁之巅。

任姑奶奶看着小北冲朝她走来的一男一女抬抬下巴,仿佛问是他们吗。小北连连点头。任姑奶奶明知故问:“找谁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冯桂芝不认识她也停下回答:“这是任维东家吧?”

“他不在家。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我是他姑。”

冯桂芝脸上堆满笑容:“原来是他姑。他姑你好啊,我是云香她妈,这是云香她爸。”

“你们就是有钱不叫闺女上高中考大学,叫她上中专早早出来挣钱的爹妈啊?久仰大名。今儿终于见着活的了。”任姑奶奶笑容满面地问:“找云香什么事?”

冯桂芝傻了,好像话不是从任姑奶奶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林保树一时也摸不准这女人想干啥:“你啥意思?”

“啥意思都不懂?你们两口子真是个棒槌!”任姑奶奶笑容不变,林保树差点怀疑他是不是耳背,这女人有病吧,骂人还笑得出来。

冯桂芝意识到来者不善,又在人家地盘上:“甭搭理她!”拽着林保树试图越过她直接进去。

任姑奶奶敛起笑容:“站住!否则我打电话报警!”

林保树觉着她简直不可理喻:“这是我闺女家。”

“你闺女家是学校宿舍。这里是我们家。我姓任。你姓什么?”

冯桂芝朝屋里喊:“云香,爸妈看你来了。”

任姑奶奶:“别吼。任维东她妈还得叫我一声姐。这个家我说了算。我不许她出来,你看她敢出来。除非她不想嫁给维东。”

冯桂芝:“你一个嫁出去的姑姑,有你啥事?”

“有你啥事?”

林保树大声说:“我们是云香的爸妈。她结婚这么大的事我们不得来看看?”恐怕出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听不见。

任姑奶奶顿时觉着恶心,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云香头婚你们都不在意还关心她二婚?”

“谁说我们不在意?”林保树说着话试图硬闯。

任依依和小北跑过去伸手堵住大门。姐弟俩觉着不安全,转身进院从里面关上门。又怕姑奶奶一人干不过俩,任依依扔出一把扫帚。

老太太无语又好笑,但她也没有辜负侄孙女的好意,捡起扫帚朝俩人脸上比划,俩人吓得后退。

“你们是很在意。陪嫁一分没有,还把云香赚的钱全拿走,卖闺女也没有你们这样卖的。”任姑奶奶问左邻右舍,“见过这样当爹妈的吗?”

左邻右舍纷纷摇头。

林保树一向要面子,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我不跟你废话!”

任姑奶奶朝他脸上招呼,冯桂芝慌忙拉着他后退。

“谁拿了云香的彩礼和工资,谁孙子不得好死!”任姑奶奶问:“敢发誓吗?”

冯桂芝嗤之以鼻:“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你是从哪个墓里出来的?”

“我是满身腐朽气。那就说云香,云香结婚娘家总得有点表示吧。打算给云香多少钱置办嫁妆?彩礼给过了,云香收起来了。”

冯桂芝张了张口:“我们就是来看看云香。”

“那就是跟云香头婚一样,一分钱彩礼没有呗?没有还想见人?你可真是个贱人!”

冯桂芝怒吼:“你骂谁贱人?!”

“骂你贱人,贱人,贱人,找上门不就是叫我骂的?贱人!有种打我!老太太今儿不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不姓任!”任姑奶奶拿着扫帚指着林家两口子,比大杂院里的泼妇还厉害。

林云香长这么大没骂过“贱人”,她不敢相信:“这是姑奶奶?”

“不是她是谁。”任维东的爸无奈地摇头,“十几岁敢闹革命,后来谈生意从洋人嘴里夺食,她什么不会?能跟人喝红酒,也敢撸起袖子划拳拼白酒。”

周佩兰点头:“这些年不用她亲自管事,跟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君一样,都以为她慈眉善目吃斋念佛好相与。”

任姑奶奶查到林云香被“卖”的时候就觉着窝囊。可是不是她儿媳妇她不能说什么。今天这口窝囊气可算出来了:“想打我?我有个好歹把你们孙子卖了都赔不起。”指着手上的玉镯,“见过吗?”指着脖子上的项链,“买得起吗?过来,老太太站着不动叫你们打。”

冯桂芝赔不起,朝院里喊:“云香,在家吗?我跟你说,你别犯傻,你不认我和你爸,以后被任家人欺负死都没人给你收尸。”

任姑奶奶好笑:“说得云香死了还知道身后事一样。无知!人死如灯灭!”

林保树大吼:“我们没跟你说话!”

“在任家门口没跟我说话?”

林保树:“你的地方?”

任姑奶奶朝身后喊:“依依,把你的尿盆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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