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2 要不然不够相配
……怪不得宫道一要离开,林三酒现在明白了。
不管他和人偶师谁的武力比较强,真的动起手来,也不过就是一场级别高些的身体对战罢了。对宫道一来说,这种事情到最后谁赢谁输、谁活谁死,大概都又直白又没意思。
而眼下就不一样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喉咙里烧灼着一块炭,烫得她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该不该和他说”这个念头每一浮起来,她就往深潭里又陷了一步。彼此冲突的念头与想法,暗流一样拉扯着她,简直快把她扯碎了;以她对宫道一有限的了解来说,他肯定会更欣赏这一份人心挣扎。
“……这是哪里?”
听着这一声微微有点儿哑的问话,林三酒心里一惊,急忙再次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听见的是一个睡意朦胧的阿云。由于背光,一道像是由几笔浓墨纠缠凝结在一起的漆黑影子,高高地立在仿佛要一直通往天空的道路上,叫她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别让我问第二遍。”
这一次,嗓音里久未被滋润过的干燥感就很清楚了,甚至好像还可以听见他唇齿轻合时的声响。
太好了,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身在何处……林三酒在心里松了半口气。人偶师昏迷过去的时间太长,甚至连医院的存在都不知道;就算她提前在床边留了通行证和一张简单的字条,他走出来时当然也不会想到,他一直苦苦等待的宫道一,当时就在自己的脚下。
“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慢慢说吧。”
她自己都察觉到自己的声气有点儿不稳,忙背过头去,以后背隔开了人偶师的目光,弯腰抱起了鸦江。
这一抱,她简直都诧异起来了,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步察觉鸦江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意识作主。宫道一一离开,鸦江身体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一个被冻得冷硬的什么东西,在夏日暖和的湖水里,泡得渐渐舒展开了。
……宫道一果然没有骗她。
人偶师站在原地,看着扛着人逐渐走近的林三酒,没有动。林三酒心里藏着事,也不敢多看他,只作察觉不到他的目光重量一般,埋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温度明明其实没有变化,却好像光腿赤脚地蹚过了浮着冰块的刺骨河水一样;他身上常年缭绕的浓香,此时只有幽幽一缕盘旋在空气里,也仿佛是捂住她口鼻的手掌一样,叫她喘不上气来。
“你有事瞒着我。”擦身而过时,他不慌不忙地说。
林三酒激灵一下。“宫道一来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这五个字已经从她的唇齿里滑了出来,刚才所有的挣扎全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接下来的话也自然而然地出了口——“但是,他又走了。”
波西米亚此时早就站得远远的了,这句话一说,那个影子就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好像一块风干的橡皮泥。
林三酒没敢转头去看。
她抱着鸦江停下脚,目光只在脚下墙壁纹理上来回打转;人偶师站在她的右侧,她就觉得自己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了身体的右半边。
人偶师半晌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走的?”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很轻柔,说不上来是生气了还是正在思考。
林三酒想了想,答道:“他走了好一会儿了,有大半天了。”
幸亏胡常在没有跟着人偶师。
“他记得你,也已经察觉到你想复仇了,因此想避开你。”她不清楚宫道一为什么不想被寻仇,但她不认为他是在害怕。“而且,听他的意思,他似乎很有把握……你以后都找不到他。”
最后一句话,叫人偶师忽然抬起下巴,从喉间滚起了低低的半道笑声。
“我试过,”
林三酒觉得这个时候或许还是不要提鸦江的好,免得人偶师一发起怒,将鸦江当成了怒火的替代对象,因此只是鼓起勇气说:“我想把他留下来……但是对不起,我没做到。”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双脚离了墙壁。她已经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右侧,却还是没能提前看到这一击的到来;在直直下坠的过程中,林三酒只来得及扭过身体,将鸦江甩到自己身子前面,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脊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好在她作为成长型,肉体强悍程度远超鸦江,这一摔除了痛和有点晕眩之外,哪一根骨头也没断。鸦江毫无意识的身体骨碌碌地滚了出去,在几步外停了下来;她刚要爬起来,才一坐起身,动作就顿住了。
人偶师就站在她身边,漆黑皮靴一路紧紧包裹着他的双腿,往上没入了他所形成的黑影之中。
“你以为我是谁?”
他阴鸷的声调,仿佛乌云一样厚厚沉沉地笼下来,压在人的神经上:“我需要别人帮我留下我的目标?你看他有把握不被找到,于是你就信了,觉得我真的找不到他?你觉得我真的需要你帮忙?……你以为我是谁?”
不等林三酒回话,人偶师就笑了,声气柔和。“只要我想找到他,除非他死了,我就能找到。”
林三酒紧紧咬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的确,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下意识地相信了宫道一那句“他这一世再也不可能离我这么近了”,确实就意味着她好像不相信人偶师有能力找到宫道一,因此自己挨这一下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她一想到人偶师曾经那样接近过宫道一,却在须臾间错失了,就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不插手。
大概是从她脸上察觉到了端倪,人偶师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你似乎产生了某种幻觉,”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朝林三酒低下腰。漆黑皮革在动作之间,发出了一阵“咯吱吱”的细微响声。“……这件事里,没有你的存在。”
在他的黑发垂下来,从空中一划、碰上了他的唇角时,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都能听见电火花“噼啪”一响的声音。
此刻的人偶师,真正应该称得上是一团极不稳定、随时会炸开的混乱力场了,似乎正酝酿着某种隐隐的、惊人的云雷;她几乎能看见有某种力量,在用尽全力地在身体里头紧紧揪住人偶师,让他依然勉强保持住了一个相对平稳的表面——这种时候,她明明不该多说话的,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不是这样的,在你昏迷着的时候,是宫道一帮了我。”
人偶师骤然平静了下去,直起腰。
“……噢?”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林三酒有点慌了,意识到了自己那句话容易叫人误会成自己好像很领宫道一的人情:“我是想说,我因此察觉到了宫道一的一个行为特征……这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否认。他总是在人的绝境里出现,给予帮助和希望,同时又给那个人制造一个……负面事件。”
她刻意用了感情色彩很淡的词。
人偶师没有出声,可能也知道她的话没说完。
“我原本以为,他选择在你醒来之前离开,这就是他给我制造的负面事件了,因为我会……”林三酒想了想,觉得以她对人偶师的了解来说,还是不说自己的心情为妙:“但是你说得对。他只是避开了你一次而已,不能说明什么。你能让他顾忌你,你就能找到他……我不该,不,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她只是当时的精神都被紧紧抓住了,没有去想而已。
“也就是说,我前方还有一个负面事件在等着我。”万幸人偶师没有反应,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没有提云守九城里的事情,只是将伊甸园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