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3 出生地的噩梦
屋一柳脑海里有什么蓦然炸开了,一把抓住薄毯子边缘,扬手就将它从肩上扯下来,心脏快撞开了胸膛:难道是阿比要害他?她就在身后,自己把后背暴露给她了——
就在他要回头的一瞬间,他又捕捉到了一丝轻微得近乎错觉的声响。
那声响太轻了,以至于他一时间甚至无法辨明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薄毯从手上被掼了下去,蓝彩织纹划过了黑沉沉的玻璃,就像一张不慎被拉开的帘幕,落下时,玻璃上有个模糊的破碎影子忽然一晃而过。
在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里,屋一柳浑身僵直住了,原本要转身的打算,一下子消散在了身体深处。他盯着玻璃上那个影子出现过的地方,从隐约的倒影中辨认出了门廊,通往卧室的客厅一角,以及……第一间卧室半开的门。
那扇半开的门后,此时是黑幽幽的一片。
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慢慢地转过了身。
那个喃喃细语的声音现在已经彻底听不见了,身后仍旧是空空荡荡的客厅,以及不远处沉睡着的阿比。不,应该不是她要害自己,否则她不至于这样毫无设防地在自己身边睡着……既然他没有想到第四件物品会是一张毯子,那么阿比自然也可能只是没想到。
屋一柳没有叫醒沉睡的女人,只是咽了一下嗓子,往前悄悄走了几步。他从窗边退开了,来到了客厅一面墙前;从卧室的角度来看,他等于是将自己的身影藏在了这堵墙后,从卧室里就看不见了。
他却有可以看见卧室的手段。
屋一柳从道具包里摸索两下,手指摸到了一个形状弯曲如闪电般的东西,将它抽了出来。那是一块玻璃薄片,用法就像眼镜片一样,透过它望出去,可以产生“视线弯曲”的效果——他轻轻喘了口气,将它举在了眼前。
他的目光投出去,视线在墙角处转了一个九十度,顺着走廊、越过两节台阶,来到了第一间卧室门口。此刻半开的门后只有黑沉沉的一团,除了一小块被浸在昏暗里的木地板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屋一柳一动不动地站在墙旁边,将自己的呼吸声压得低微至几乎听不见的地步。
在他这样静静等待了将近半分钟之后,卧室门后那一团昏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稍稍动了一下。
……好像等得不耐烦了似的。
又过去几秒,那扇门被往后一拉,稍稍开得大了一些。窗外已经开始有雨线不住划落了,屋内灯火俱暗,简直像是夜幕已经降临;屋一柳连眨眼也不敢,眼珠快要贴在那片玻璃片上了,紧紧盯着从房间昏暗内慢慢浮现起来的影子。
那黑影生怕自己发出响动一样,悄无声息、轻手轻脚地从门后探出了一张脸。
屋一柳胃中紧紧一缩,差一点就把胃液给全吐出来了——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栗着,能忍住没发出一声惊呼就用光了所有力气。在意识的角落里,他隐约明白了,那个黑影可能是彭斯。
说“可能”是彭斯,是因为他脸上已经失去了一切可供辨认的细节。唯一一个让屋一柳将他认出来的地方,是因为那人身上穿着的,正是彭斯在两天之前穿过的那一件套头衫。
那人的整张面皮都快要从面骨上融化滑脱下来了,额头皮肤被坠成了薄薄亮亮的一层,眉毛眼眶和鼻子一起深深地垂下去,唯有两颗圆眼球还勉强挂在原处,好像要以一己之力抵挡像冰淇淋一般融下来的皮。它们被遮住了大半,就像是从帽檐底下翻起来看人似的,左摇右转,显然正寻找着屋一柳的踪迹。
……彭斯早就回来了?
屋一柳看着门后那个脸皮已经滑脱到了胸口的人形,一时间除了紧紧咬住牙关,竟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好;彭斯慢慢往门外踏了一步,向后招了招手。
从门后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浮出了一顶球帽下翠宁的脸。
这次翠宁的脸没有变形,粗略来看仍旧是她自己的样子,但不知怎么的,却远比彭斯看起来更叫人生惧。相比往常,她眼角稍稍开得过于靠近了,嘴唇薄长得快没了,好像是脸上被人横割了一刀;在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额角时,屋一柳差点发出一声呜咽——翠宁的手很快放下了,脸还在面骨上挂着。
他曾经在出生地目睹过无数次的噩梦,在这里果然只是一场幻觉……是吧?
屋一柳拼命压住了呼吸,逼迫自己的脑子重新转起来。
他们早就回来了却故意假装没回来,一声不吭地躲在房间里,任客厅里的两个人继续沉睡……他们在等什么?他们要干什么?
彭斯转过头,面皮在半空中晃了一圈,转转悠悠地,翠宁看了却连脸色也没变。她张开嘴,以口型无声地问道:“他去哪了?”
彭斯摇摇头,停下来想了想,指了指墙拐角后的方向。翠宁点了一下头,做了个手势——看起来就像是要袭击的意思。
屋一柳浑身一紧,急忙四下看了看。木屋唯一的出入门就在他的正对面,如果他要直接朝门外冲刺的话,那么要不了秒钟,他就可以拉开门冲出屋子;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当他冲到大门口的时候,彭斯和翠宁就等于已经站在他的右侧了。
他一手仍旧举着镜片,匆匆回头看了看。再次将目光对准镜片的时候,他发现那二人已经悄悄进入了走廊。
屋一柳再也不敢耽搁,急忙快速往后退了几步,尽量没有发出一丝声息;他来到单人沙发旁边,使劲推了阿比两下——后者刚一睁眼,他就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不要出声。
面对着阿比圆睁的大眼,他指了指卧室的方向。从镜片里看起来,那两人此时已经站在墙拐角后了,大概正在凝神听着客厅里的动静。阿比似乎对屋一柳十分信任,扫了一眼拐角处,什么话也没问,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然而就在她双脚落地的时候,她在昏暗中不知道踏上了一个什么东西,发出的那一声轻轻的“嘭”,哪怕在渐渐沉重的雨声里,听起来也有如客厅中回荡起了一个炸雷。
“跑!”屋一柳低低地叫了一声,拉起阿比,转身就朝客厅窗户上扑了出去。几乎在同一时间,代表着彭斯和翠宁的那两个黑影也从墙后转角冲了出来,仿佛生怕丢了猎物的饿虎,一路跳过沙发、掀开桌子,分散朝二人围包上来,将他们通往大门的路给彻底堵上了。
他们动作迅捷,显然是正在尽一切办法不让屋一柳两人走,但始终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屋一柳当先冲到了玻璃窗前,以胳膊肘狠狠一砸,玻璃竟然像是富有弹性似的一震,就消去了他的砸击力道,仍旧纹丝未坏。对了,这里是副本,他在心中暗骂一句,头也不回地高声吼道:“阿比,拦住他们,我开窗!”
在他身后的阿比因为刚刚被叫醒就乍然受袭,此刻大概又惊慌又茫然,一边抓起单人沙发朝对面两个人抛去,一边惊声怒喝道:“彭斯、翠宁?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似乎也没察觉到彭斯的脸出了问题,那么莫非果真是他自己的幻觉?
屋一柳心里飞速划过去了这个念头,却也没有时间多想了,急忙打开窗锁,将窗户一把推到了底。
“快过来!”他转头吼了一声,恰好看见翠宁从阿比甩出去的袭击之下一矮腰,水蛇似的拧了上来,五指大张地朝他抓来。要是让他被翠宁的肢体碰上了,且不说危不危险,光是想想那张时不时就要融化的脸,就足以令他头皮发麻;他在向后一跃坐上窗台的时候,抬腿一勾地上的薄毯,将它兜头朝翠宁甩了上去。
在屋一柳趁机往后一仰、翻出窗外暴雨中的时候,阿比也扑到了。他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双脚落了地,险些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