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姓孟,有一兄长。”庄廉补充,声音一顿,继而道,“不过这是她自己的说辞,八成是假的。”
唐娴听得后背发凉,她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没人为她解疑。
白太师望着唐娴捋须,思量了片刻,告罪道:“望公子容老朽回去翻阅宗卷后再做回复。”
闻言,唐娴心头倏然一松,护在胸前的手轻缓地给自己顺着气。
回去查宗卷,估摸着是查不着的。
她家是五年前被贬谪的,而且爹娘本在南岭,年前才搬去了禹州,宗卷对不上的。
手抚动了两下,察觉到不善的目光,唐娴一抬头,恰好与云停对视。
云停先被白太师无声地催做畜牲,又没能得到唐娴的身世,此时心气极其不顺,阴测测地盯着她,道:“今日的账我记下了,他日找到你父兄,必定先断了他们四肢出口恶气,再严刑逼问烟霞的下落。”
唐娴大惊失色,无助地看向庄廉与白太师,没人主持正义,她只能鼓起勇气自己面对云停。
“是你自己猜不出我的身世的,这也要怪我?”
云停轻嗤,眉眼张狂,“本公子都要夺权造反了,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做。”
“你、你!”唐娴反驳不了他,气得憋红了脸。
而白太师听着他自称反贼恐吓一个姑娘,心中觉得不妥。
“放心,云岸的龙椅坐不到那时候。”——这意思不就是他会在外使朝拜前回宫,重登皇位镇压外邦吗?
过几个月要重新登基的,皇室风度,多少得有点吧。
白太师想出言劝阻,然而一看云停的脸色就知道他这会儿情绪更差,再想想庄廉的警告,白太师硬是忍着没出声。
他只当没听见云停威胁人的话,回忆了下,好奇问:“公子,烟霞姑娘怎么了?”
问不出唐娴的身份,找不到烟霞的线索,诸事不顺,云停才懒得搭理白太师。
白太师很有眼力见,见状沉默了下,主动请辞:“既如此,老朽就不多打扰了。静候公子佳音。”
云停颔首,将桌案上的文书推开。
庄廉意会,稍作整理后递给白太师。
白太师双手接过,恭敬道:“老朽告退。”
在皇陵时,烟霞曾问过唐娴一句话:“你连那位孟夫人是谁都不知晓,怎么确定她会答应让族亲为你求情呢?你祖父当初犯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唐娴想过这个问题,道:“总要试试的,只要能把消息传出去,多一个人记得皇陵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就能多一道生机。”
哪怕只是释放其他妃嫔和侍女也可以的。
大周没有活人陪葬和妃嫔守陵的习俗,当初太子那样下令,全是为了折磨她。
那些妃嫔和侍女都是被她连累的。
烟霞听罢她的回答,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问:“你几岁了?”
唐娴莫名,老实回道:“到四月底就双十年纪了。”
她年近双十,人生的前十五年,养在深闺,是霞姿月韵的京中贵女。
后五年,她从云端跌落,却也未坠入泥潭,只是上不着天,脚不着地,悬在半空中而已。
烟霞又瞅她两眼,神情古怪,“知道你乖孙几岁吗?”
她口中的乖孙,便是西南王的两个儿子,近来登基的两兄弟。
唐娴对外界所有的认知均来自于她,闻言窘迫摇头。
“现在坐龙椅的那个是你小孙儿,比你大两岁。”烟霞在唐娴面前竖起两根手指头,说完再加上两根,“他前面那个是你大乖孙,比你年长足足四岁!”
唐娴:“……”
烟霞又说:“你大乖孙在位四个月不见了人影,知道为什么吗?”
近几年来,皇帝换一个死一个,跟受了诅咒一样。
连皇位都能不要,兴许是怕死呢?
唐娴能这么揣测,但不能这么说。
她只能端起做长辈的架子,尽力和蔼地道:“……孩子淘气,再长几岁就懂事了……“
烟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扯动伤口,“哎哎”叫了起来。
等她笑够了,拉着唐娴手道:“你扮作我的模样,带着钥匙去福运茶楼见岑望仙。不论他能不能帮你寻到孟夫人,我与你起誓,三个月之内,皇陵所有无辜人都能恢复自由。”
唐娴不知她哪来的自信,可这毫无依据的笃定,莫名的让她生出几分信任。
或许是因为烟霞鬼主意多吧。
她左肩几乎被匕首刺穿,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肯老实,见侍女被老太监欺负了,假装先帝显灵,把老太监捉弄得鼻青脸肿,狠狠为几人出了口恶气。
烟霞躲在孝陵养伤的那几日,是唐娴这几年中最轻松的日子,她身边的侍女也这样觉得。
今时今日,纵有种种疑惑,唐娴还是不想背叛烟霞,何况现今困住她的是反贼。
唐娴对皇家没有什么感情,可她读过史书,知道皇家女眷落入敌军、叛贼手中会是怎样凄惨的遭遇。
她决心咬定不知烟霞所在,左右她现在是寻找烟霞的唯一线索,烟霞一日未现身,她就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么被关了两日,第三日,庄廉出现,领着唐娴往偏院去。
这座宅院看起来很大,唐娴只被允许在单独的小院里走动,无人看守,然而只要她踏出院落一步,就会有侍卫不知从何处冒出,横刀阻拦。
唐娴不敢硬碰,试图寻机找侍女搭话,可待了好几日,一个姑娘或者嬷嬷都没碰见,连送食水的都是男侍卫。
“姑娘总得有个称呼吧?”庄廉领着她从连廊下走过时问道。
唐娴坚持道:“我姓孟。”
庄廉已至中年,面相和蔼,转了个弯,做着请的动作,道:“这几日我家公子已命人将京中所有孟姓人家彻查了一遍……”
唐娴心头一跳,猛地转脸看向他。
“果真如此。”庄廉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我家公子说了,姑娘嘴巴严,说的话大多不可信,但是心性单纯,很容易就能试出真假。”
他笑呵呵的,“还真是在找孟姓公子啊。”
唐娴:“……”
她神色僵住,抿紧嘴巴,在心底暗暗发誓,哪怕他说烟霞被抓了,也绝不再做出任何反应。
“京中孟姓有上千人,自是无法一一盘查的。幸而姑娘出身名门,要找的人想来也是非富即贵的,这么一来,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孟姓商户,闯出名堂的有三户人家。孟姓官员,五品以上一户,五品以下共计四户。其中年轻公子有九人,及冠者五人……”
庄廉突然停下。
唐娴听得正认真,她几乎能确定了,孟夫人必定是五品以上那家的。
——毕竟能往皇陵中送口信。
听到一半没了声,唐娴心急,没忍住扭头,果不其然,在庄廉脸上看见了明晃晃的笑意。
他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
唐娴喉咙里憋着一口气,胸口起伏,好半晌才缓过来。
要找的是孟姓人家的事已经被知晓了,她索性不再遮掩,道:“我被你们关押着,连院门都出不了,你把调查结果告知于我,我也做不了什么的。”
庄廉道:“我家公子也这么说的。”
唐娴心中一喜,连忙道:“那你……”
“那也是不能告知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