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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现在家里没有纸偶,也没有纸人,怨气跟着被烧毁的纸人一起消散,代丽丽恢复清明,但赏南不会再留下。

一是因为他留在这里,纸偶可能会再回来;二是看见自己,代丽丽不免又要想起父亲,又要重蹈覆辙。

“其实您可以试试去找一个真正爱您的人。”赏南换好鞋,拉开门,外面冷风呼号,他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面容憔悴的女人。

李厚德把行李箱一个一个搬上了车,阿姨也在帮忙,她准备过了今晚就辞职回家带孙子,夫人越来越神经质了,简直应该送精神病院。

赏南走后很久,代丽丽突然打了个喷嚏,眼泪紧跟着掉了下来。

抽丝剥茧似的,她脑子开始变得清醒,开始记得赏南第一次开口叫“妈妈”时自己的心情,记得赏南第一次去上学时候她在家里牵肠挂肚的心情。赏南父亲去世以后,她发现了对方只是把自己当作婚育工具,为了应付父母,他和自己恋爱,结婚,生子。于是她看赏南也觉得恶心起来,她为什么会连自己的孩子也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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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那套房子距离学校其实更近,虽然长时间没人住,但家具都盖着防尘布,水电也是正常供应,只需要刷脸身份认证后就能正常运行。

李厚德帮忙把东西都搬进屋子里后,还帮忙简单收拾了屋子,赏南看他忙得满头大汗,说道:“等会我自己打车去学校,您今天休息一天吧。”

“行。”李厚德半夜被叫醒,困得不行,小少爷待人厚道,他一口就答应了。

屋子很大,一梯一户的大平层户型,站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市中心。

李厚德走后,这里只剩下赏南一个人,赏南把衣服都挂进衣柜,其他生活用品也都拿了出来。

草草整理好后,赏南看了眼时间,不到六点,还能睡一个小时。

天还没亮,整座城市都静谧无声,被浸泡在无尽的夜色当中,偶尔会有一声常常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

赏南躺在床上,睡衣寥寥,他想起那只纸偶走在路上孤独失落的背影,虽然只是一只纸偶,可还是让赏南立刻代入了虞知白。

失落的是纸偶,还是虞知白?

赏南正想着,就听见屋外“啪嗒”一声,紧接着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瞬间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

可能是许久没人住,线路出了问题,赏南想道,不过反正也快天亮了,不用管。

他翻个身,面朝窗户外。

——一道模糊清瘦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赏南吓得差点当场尖叫出声。

习惯这种黑暗之后,就发现现在的亮度还是能勉强能看清一些东西的。

人影逐渐靠近赏南的床铺,赏南看清了来人,是虞知白。

对方脸煞白,唇鲜红,穿着单薄的黑色毛衣,气息阴郁潮湿,非人的观感十分浓重。

它在赏南床前蹲下。

赏南起身下意识往后退,“你怎么进来的?”

虞知白直接拽着赏南的手腕把人拖了回来,它掐得赏南手腕生疼,赏南来不及呼痛,就见虞知白抬起头,抿抿唇,低声问道:“你今晚为什么凶我?”

纸活

虞知白的手很凉,他像人类时,身体的温度没有这么低,稍低些许,并不会冷得像人死后许久的温度。

它还没忘记回答赏南的问题——关于它是怎么进来的。

“从门缝进来的。”它答。

门缝?

赏南愣了愣。

门缝才多宽,光都很难透过来,它走门缝?赏南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感到不寒而栗。

他的手腕被捏在虞知白的手中,对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但这样的姿势很考验核心力量,赏南手肘支撑着上身所有重量,终于感到酸痛,人朝前栽了一下,虞知白接住他。

赏南在对方昏暗的眸光当中,无奈道:“我不希望你伤害她。”

虞知白的眼神蓦地更暗,“你喜欢她?”

赏南觉得这就是无理取闹了,但碍于对方现在非人的状态,道理讲不通,眼中无礼法,也无伦理道德,赏南不和他计较。

“我不希望你伤害任何人。”这是真心话。

虞知白听见答案,低着头小声说:“任何人都比我重要。”

“……”

赏南放在被子上的另外一只手悄然攥紧了拳头,他忍耐着,“是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纸人如果再继续纠缠不清,无理取闹,胡搅蛮缠,那赏南可要发脾气了。

把它赶出去,再把门缝堵上。

虞知白慢慢弯起唇角,它嘴唇的颜色像是用涂料画出来的,浓稠鲜红,笑起来时带来浓重的怪异与不适感。

“好的。”虞知白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赏南被掐伤的脖子上,赏南皮肤很白,和它不一样,和人类那些丑人也不一样,白得细腻干净,所以留下印记后会尤为明显。

代丽丽当时理智尽失,被怨气操控,力气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撼动的,她本就瘦,没有什么肉的十指变得像死死勒住赏南脖子的铁链,不断收紧,在赏南脖子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半圈青紫,如果有什么人恰好看见,一定会吓得以为赏南路遇恶鬼。

虞知白将手臂伸出去,摸着赏南绕了一圈纱布的地方,“再有下次,我一定拧断她的脖子。”它轻声说道。

纸人不是人类,它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对赏南好。

两人第二天一起去学校的。

天蒙蒙亮,赏南还要吃早餐,出租车便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早餐店停下,还是虞知白带赏南去的。

赏南看着菜单,哇塞一声,“你还会挑好吃的吃啊?”

虞知白摇摇头,“外婆喜欢吃。”

虞婆子年纪大了,走不了几步路,家里就她一个人需要吃饭,不过也因为她年纪大了,消化不了什么东西。她喜欢吃这家的小米粥和花卷,于是虞知白就经常给她买。

叠得人高的蒸笼,盖子一揭开,灼人的白雾骤然升起,老板的脸在后面模糊不清,客人里边有昌育高中的学生也有上班族,一笼包子花卷很快就卖光。

但在虞知白眼里,这还没有烧给死人的香烛纸钱好吃。

赏南看起来很喜欢。

白粥和小笼包,还有一小碟子泡菜,赏南漂亮的手指捏着一次性筷子,咬开小笼包时会露出整齐的牙齿,窥见微微翘起的舌头。

“好吃!”赏南满脸惊喜。

虞知白笑了笑,“好。”

赏南评价了这么一句后就低头认真吃饭了。

他胃口小,吃相斯文,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喂。

身后一阵喧闹声传来,本以为是从远方传来的,却没想到越来越近,唢呐开路,锣鼓喧天,杂乱的人声似鬼吟。

赏南吃饭本来很专注的,但动静太大,他忍不住放下勺子往身后看去,这一看,赏南就呆住了。

入目一片阴湿怪异红,火红,鲜红,暗红,红色的雾,红色的服饰,红色的旗幡与豪华花轿。队伍带着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以高大强壮的白马开路,后跟抬着无数箱笼的随从,男女都有。

是迎亲或者是送亲队伍,但绝对不是人类,他们的双脚都离了地,脸色乌青泛白,看似喜庆,却比办丧事看起来还要诡谲。

队伍从早餐店旁边路过,旁若无人,目不斜视地直接穿过了挡路的客人和餐桌,庞大的花轿在路过赏南时,帘子似是被风吹动,掀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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