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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官家嫡长,来日是要继承大统的,这都不快活,天底下还哪里有快活人?

但元福知道他主子说的是什么。

宫里这样的地方,最磨人了。

他主子是命好。

大殿下跟三殿下,哪个也没有这样的福分。

赵行本来也没指望他回半个子的。

他蓦然驻足,不多时脚尖转了方向,朝福宁殿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元福有心要劝,赵行冷毅的背影却让他无法开口,更不敢多嘴,只能掖着手,快步跟着,一道去了福宁。

·

赵行当然是只身入殿中的,晋和帝才批过一本奏折,吃口茶的功夫,小内监来回说他在殿外求见,就让人把他领了进来。

晋和帝也不问他为什么没在宫外跟郑家那几个叙旧吃茶。

反正到这个时辰还没回宫的,只有三郎。

偏偏赵行在那儿站了好久,一直沉默不语。

晋和帝才摩挲着茶盏边缘的描金处,掀了眼皮看他:“你不是有事求见?来了又不说话,站在那儿一声不吭的,你要干什么?”

赵行今天心情也不好,是以格外多愁善感些。

平素自然不会如此。

今儿实在例外。

晋和帝这样的语气,更让他心口一酸。

他自幼就跟在大兄身后,如今仔细回忆起来,父皇又何曾用这样的语气同大兄说过话?

不是训斥指点,就是商量试探。

亲如父子,也大有不同。

“母后留了郑家娘子们在宫里住,也不知是要安排在含章殿,还是寻了别处安置,儿臣来回您一声,今夜出宫到皇叔府上住下。”

晋和帝眉心一拢:“做什么?”

赵行抬眼,正对上晋和帝审视的目光:“躲开她们。”

晋和帝被他这种态度噎了下:“你在郑家那几个孩子跟前受气了?跑到福宁殿来跟朕撒气的?”

看吧,怪不得大兄会说“我不是你”。

换做是大兄,理直气壮说这样的话,只有挨骂的份儿。

可要是他——

赵行心下自嘲笑了声,面上当然不敢带出来:“父皇,儿臣觉得,她们本就不该留宿宫中,母后给郑青之选的宅邸,也过分僭越了。

那宅子已经选定就算了,几位小娘子,住上一夜,明天也该早早出宫去,否则也太失了规矩体统。”

他定定然望向晋和帝:“父皇,大兄什么都不说,是大兄的孝心,时隔近十年,您不是想叫儿臣不吐不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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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在荥阳发生过什么,至今晋和帝都不清楚。

他不是弄不清,而是不敢往深处追究。

长子左手落下终生的病根,他心痛不心痛呢?

可那若不是荥阳郑氏,皇后要不是那样的态度,他也早早就发落了。

他做明君做久了,也唯独在皇后的事上,不想做明君圣主。

一辈子心尖上就这么一个人,她愿意干点儿什么,他永远都成全。

但显然二郎今天是跑来福宁殿给大郎抱不平的。

晋和帝面露倦色,一声长叹,从宝座起身。

他背着手,缓步往西次间去。

赵行见状,也提步跟了上去。

殿内人早被李福打发出去,他自个儿也守在外殿,既怕晋和帝要有吩咐没敢直接退出去,又不妨碍父子二人接下来的交谈只远远守在外头。

晋和帝往罗汉床上坐,床中黑漆四方嵌白象牙如意纹的小案上常年放着一张黄翡棋盘,白玉与墨玉制成棋子,是顶名贵的东西。

赵行没犹豫,往晋和帝对面坐了过去。

晋和帝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残局未了。

那还是三天前,大郎来福宁殿回话,议了几句朝中事,他来了兴致,拉了大郎来下的。

父子两个坐了不到一炷香时间,这盘棋走了拢共也不到五十步,又因别的事耽搁下来,说过些天再下完。

年后复印朝中事多,大郎也抽不出身,简直比他还要忙碌。

好不容易昨儿后半天才得了空闲,为着郑家就要抵京,也没了兴致。

晋和帝叹道:“这个残局,你下不下?”

赵行方才粗略看过,便知这是何人手笔。

于是摇头:“儿臣没那个本事,解不了大兄下出的这残局。”

晋和帝挑眉看他:“不试试,就说不成?”

“儿臣自知不成,没什么好试的,何必逞强呢?”

赵行连棋子都不去碰。

晋和帝并不逼他,反而是看明白他的态度,讪笑着,又摇头:“十年了。当年你舅舅急递进京,说大郎在荥阳伤了手,看过大夫,怕有不好,休养数日后,你们兄弟两个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路回京来。

起初朕与皇后都没料到……”

他深吸口气,声音缓住,见赵行脸色微变,才继续说:“二郎,你阿兄也是朕与皇后嫡生的儿子,难道就真的不心疼他吗?

他伤在手上,可起初我们是真以为没那么严重。

你自己想想,当初你们回京,你大兄一言不发,朕几次三番私下问你,你说策马玩儿疯了,也没在跟前,不晓得出了何事,是不是这么回事?”

赵行垂眸:“父皇,那是您忘了,当年我与大兄回京,大兄手上的伤都还没好,母后在承义馆,当着大兄的面,几次追问儿臣,到底是意外,还是与郑家兄弟起了争执,兄弟们拌嘴打闹,失了手误伤了大兄。”

晋和帝心下咯噔一声:“朕没有忘。”

赵行闻言才抬眸看过去:“母后的态度,从一开始,父皇不是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吗?

大兄也是看明白了,才咽下去,这口气,他只能咽下去!

谋害嫡长,这是什么罪名?

儿臣幼时懵懂,如今年纪渐长,熟读《大邺律》,当年事情闹开,别说有没有证据,大兄一句话,郑氏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是中宫母族又如何?律法摆在那儿,大兄的伤也放在那儿,母后想护着郑家,您想护着母后,可护得住吗?

闹到最后,不可开交。

大兄是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也不想叫母后伤心难过,才什么都不提了。”

他说到此时,不免咬牙切齿,满眼愤恨。

晋和帝看得心惊:“所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不光儿臣知道,郑家的人,连同赵奕在内,他们敢在您面前说上一句不知吗?欺君之罪,倒去问问他们敢不敢担着!”

赵行声儿也厉了,音调拔高,好半天都没能缓下来。

晋和帝知道他是气急了,今日大抵要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便也不催他,静静地等他平复心绪。

赵行的拳头捏了松,松了又紧,如此往复不知多少回:“郑玄之跟三郎关系最近,因他两个年纪最相仿,当年我跟大兄去荥阳,大舅舅二舅舅都说,他两个倒像亲兄弟似的,见了我们,反倒生疏。

但是大兄待我什么样,待三郎什么样,父皇别说不知道吧?”

晋和帝眼皮跳了两下:“你说你的,少阴阳怪气。”

“那日我们去策马,外祖父在荥阳还有些产业,一大片山林,围起来,小猎场似的,足够我们兄弟射猎。

我那会儿才九岁,人小,高头大马的骑不了,大兄给我选了一匹温顺又矮小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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