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夫人脸色铁青,过了好半日才道:“先关着罢,等你大哥好了,让你大哥发落去。”
说话间柳氏托着一只小锦匣过来,道:“隔壁李大人听讲大伯中风,使他家公子送了两丸药来,快让郎中瞧瞧可对症。”就将锦匣交到耀宗手上。
那郎中忙出来接上药,看过之后大喜,道:“王山长原是痰火上涌,这是南边白云堂有名的九珍活络丸,正是对症之药。用半碗温黄酒半碗童子尿化开,最是化痰活血的。”
柳氏忙命人去寻。屋子里有个带孩子的就道:“童子尿现成,拿个茶碗来就使得。”
耀宗忙把桌上不晓得谁的半碗金桔茶泼到外头,就将碗递与他。柳氏其实早就备好了黄酒,这边一喊,老田妈就提了一小坛没开泥封的黄酒进来,后边两个人捧进温酒的炉子,炭篓。老田妈将泥封拍去,又请郎中验那黄酒可中使。郎中尝了半碗,赞道:“好酒。”
大夫人啐道:“既然是好酒,快些温酒化药。”
大房几个女婿抢着摇扇温酒,过得一会药汤成,大夫人亲自尝了尝,使手帕垫在大老爷脖子下边,一勺一勺给大老爷灌了下去。
却是王家运道好,这碗药汤灌下去,大老爷喉咙里就吼吼响,郎中用个小管儿把痰吸出来,大老爷喘了一口气,咳出半盒痰,一眼望去满屋子的人,哑着嗓子道:“老夫还没有死呢,都在这里做什么,老大留下,别人都与我家去!”
王家子侄面面相觑,哪里肯走。大夫人板着脸道:“都不许走,当着全家骨肉的面,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女人,还生了俩孩子?”
富春书院山长之争
大老爷原本苍白的面颊变得通红,两只眼睛睁得溜圆,愤怒的盯着妻子。
大夫人不为所动,冷静的重复:“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女人,还生了俩孩子?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
大老爷喉间吼吼了几声,颤抖着说:“你胡说什么?”
大夫人道:“她们就在外头,二弟,你让她们进来。”
大老爷把眼睛转向弟弟,一脸的不相信:“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翰林心里悔的要死,这都是什么事儿,明明是人家找上门来的,倒弄得像是他指使的一样,他气得手指微微哆嗦。柳氏就站在丈夫的身边,悄悄儿握住丈夫的手,冷着脸道:“方才一个妇人把我家人脸都抓烂了,在大门口又哭又闹要见大老爷,英华去拦,差点被她抓破相。我们把她捆在后院呢。”便吩咐老田妈提人来。
老田妈察言观色,先把那妇人捆了个结实,又寻了块破布塞了她的嘴,方命两个壮实的婆子提着人去,她自去把那两个孩子领来,将那个大的牢牢捉在手里,怀里抱着那个小的。远远落在那妇人后头。
且说满屋子人见提上来一个蓬头散发,捆的和粽子似的妇人,俱都吸了一口凉气。
王翰林命人把那妇人的头发拨开,恼道:“就是这妇人,你们谁认得她?”
这屋子里的男人,除去王翰林自己,倒有一半是认得这个妇人的,这个妇人在县城东门外开了个小饭馆,大老爷带着子侄们到县里去办事,十回倒有八回是在她那里吃的中饭。这外宅,八成是真的了,几个侄儿还罢了,女婿们和儿子都变了脸色。
那妇人见满屋子人个个脸色难看,只当大老爷死了。嘴里的破布一被拉开,立刻哭道:“大老爷,你闪的奴家好苦啊,你抛下奴和两个孩儿怎么活呀。”
大夫人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指向那妇人,又指向躺在榻上的大老爷,气的说不话来。
大老爷面孔涨得通红,恼道:“胡寡妇,你……你!”一口气喘不上来,面皮由红转青,牙齿咬的嘎嘎响。
那郎中一面替他抚胸,一面道:“那九珍活络丸还有一枚?速速再冲一碗黄酒来!”
大家哭成一片,手忙脚乱去给孩子把尿,去倒黄酒,去给小炭炉摇扇子。
唯有大夫人瞪着胡寡妇,面孔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胡寡妇起先见大老爷还能讲话,人就软了半截,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过得一会看大老爷像是动不得了,她就有了气力,涕泪交织的哭唱:“你闪的奴好苦也,你叫我们娘仨怎么活呀。”
柳氏冷眼看过去,侄儿侄女婿像是都信这个妇人是大伯的外宅。倒是方才大伯话里的意思像是说这妇人是丈夫指使的,此事若不及时洗涮,那才叫惹麻烦上身。柳氏想了一想,道:“那妇人,你休乱说。你这两个孩儿的父亲是谁,一查便知,你休血口喷人。”
“自然是王山长的,还能有别人么?”妇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王翰林和柳氏二十年夫妻,心意相通,方才原是气糊涂了,得妻子提点,立刻道:“这个妇人住在哪里,生孩子时是哪个稳婆接生的,都是打听得出来的。照着日子一推,就晓得孩子的父亲是哪个。大嫂使个人去查一查。”
话音未落,守门的顶着五道粗红杠进来,禀道:“老爷,书院的汪先生和田先生求见。”
“不见!”大夫人板着面孔道:“就说我们老爷无事,才吃了粥睡下了,不宜惊动,请他们先回去罢。”
守门的看向自家老爷。王翰林微微点头,守门的便出去了。
大夫人冷冷的看了二叔一眼,道:“王家的名声要紧,谁敢在外头胡说八道,我就去祠堂请家法。”她自慢慢走回去端坐在椅上,对着大儿子耀芬慢慢道:“把这个贱人的嘴堵上拖下去。”又面朝王翰林,问:“二叔,你到底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