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最终确定的案情结论是:在我一直感觉如同隐藏着猛兽的走廊尽头,那暗影深处其实还有一扇门的。但新院区尚未完全投入使用,于是只开了一边的门。同时,为了省电,没有病人的那片病区的灯泡甚至都被摘了下来。邱凌趁着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尚午吸引时,与乐瑾瑜一起通过那扇门离开了负一层。医院门口的监控探头里清晰地拍到乐瑾瑜开着一辆深色轿车离开医院,那画面里面,乐瑾瑜的脸部表情看得并不清晰,但是据保安说,当时乐医生只是冲他们笑了笑,说出去还车。
慕容小雪查了车牌,是租来的车,租车人就是乐瑾瑜,时间是下午7:24。这时间据邵波说,就是他们给乐瑾瑜打完电话之后。
老刘并没有隐瞒什么,相反,他很快就变得坦然与豁达。因为警队的纪律,我和邵波只是通过李昊的简单复述知道了大概:老刘确实当过兵,但复员后,他一度也是个小老板,在老家接了几个工地做得不错。但五年前,他在海阳市读大学的女儿不见了。
老刘找了四年,最终找到的只是一抹漆黑的焦炭。就算是这抹焦炭,也只是在警方档案袋里的照片里。被尚午洗脑后迷信末日论调的老刘的女儿,选择在一个午后自焚。那年轻的生命焚烧后的青烟,飘了好远。于是,老刘不想让女儿就这么白白死去,他要复仇。他固执地认为,犯下罪孽的人,不应该只被囚禁在精神病院里安逸地活着。
老刘应聘做了保安,满脸微笑面对精神病院里的每一个人。他小心翼翼地捕捉着,期望逮到一个机会,将尚午绳之以法。但他的这一小小心思,被国土局派过来检查新院区的邱凌敏锐地捕捉到了。
据李昊说,老刘始终是笑着的。在老刘看来,邱凌是坦诚的,邱凌和世界上大部分心里有着阴暗心思、表面上又要假装道貌岸然的人不同。老刘还说了,自己在邱凌的影响下,仇恨被抹杀了,觉得只要保证尚午不再出去害人就够了。至于自己将尚午误杀,不是本意,谁让楼梯口正好有这么一根断了的椅子脚呢?自己怎么可能想到上面居然还有一根钉子呢?
李昊最终愤愤地说:“尚午的死是误杀,这是事实来着。只是……只是……嗨!不说了。”
那晚,我再也没有说话。市局送我和邵波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望着窗外黑漆漆的世界。是的,那暗影中潜伏着一只只“猛兽”,它们悄无声息,它们摩拳擦掌……
我脑海中来回放映着关于乐瑾瑜的一切,她那扬起笑着看我的脸,她那淡淡的芬芳与素色的长裙……接着,我想起了她随身携带的那枚解剖刀,与她在第一次知悉邱凌就是梯田人魔时说出的那句话——她说……
她说:“好想剖开邱凌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瑾瑜,这一刻的你,又在哪里呢?
37
距离邱凌离开海阳市精神病院已经7天了,距离乐瑾瑜离开我的世界,也已经7天了。
最初,是没有这个世界的。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觉得光是好的,于是便带来了黑暗。世界有了清晨,有了拂晓,也有了长夜。
第二天,上帝造了空气,那时应该是清新的,他大口呼吸,感受舒适。
第三天,他分割了水与陆地,并给予了青葱的植被。
接着的第四天,上帝挥了挥手,漫天日月星辰,我们有了节令、日子、月份和年岁。
第五天,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有飞禽、游鱼以及繁衍的权利。
到第六天,陆地上的生物开始各从其类。接着,亚当睁开了眼睛。
亚当说:“我万能的上帝啊!你让我成为万物之灵,但是我依然孤独。我愿意用我身上的一根肋骨,换一位美丽的同伴。”
于是,有了夏娃。亚当与夏娃亲吻、缠绵。最终,有了我们整个人类。
到第七天,上帝累了,他去休息了。所以,我们才得到了一个礼拜日,可以放下工作。
乐瑾瑜还活着吗?她那散发着芬芳的美丽胴体,是否还温热呢?我不敢想象她与邱凌在一起后会发生什么,甚至我一度祈祷,希望她是邱凌的一个一直隐藏得很完美的同伙。那样,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我照常上班,照常下班,但是我推掉了所有的病人,一个人有点木讷地坐在诊室里。我来回走动着,捕捉着每个病人在这房间里有过的各种不同的坐姿,感受着他们各自的世界。陈蓦然老师好几次提出想和我聊聊,在我的诊室或者去他那边,都被我婉拒了。彼此都是心理咨询师,那些方法方式在彼此眼里,反而会激发骨子里的不屑,进而迸发出逆反。这一点,陈蓦然老师自然是知道的,于是,他也没有勉强,摇着头离开。
必须承认,其实我们心理咨询师这个行业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可避免地有着各种不同的心理障碍。我们每天端坐在一个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拉着深色的天鹅绒窗帘,开着柔和并不刺眼的灯。我们会举止优雅地点上香薰炉,就像个蓄谋已久的巫师。接着,我们会用假面面对我们的病人,仿佛真实世界里的我们不曾经历人生的欢笑苦楚带来的激动与心痛。或者,我们不过就是一块软软的无力的海绵,我们也没有真正的法器让人们的心理疾病快速痊愈,甚至我们连出具处方药的权力都没有。好吧,那就让我们这些海绵开始吸收吧……
阴暗的、忧郁的、仇恨的、恶心的……所有所有的负能量在我们狭小的房间里弥漫,我们依然要微笑与缓缓地引导。之后,病人一个个得到了释放。他们走出诊室的门,眯着眼睛重新打量阳光。而我们,还是在微笑着,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我们转身,我们沉默,我们开始用我们的专业知识,来磨掉刚刚吸收来的不应该被留下的负能量。
真正遍体鳞伤的,又究竟是谁呢?
上帝创造了世界,用了六天。乐瑾瑜离开我的世界的一刻,是六天前的午夜1点……我独坐在客厅,望着墙壁上文戈的相片,脑子里却想着另一个女人。
时钟过了12点,第七天到来,上帝创造完世界,开始休息了。
就在我还处于这极度低迷状态时,手机却突然响起,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我依然迟缓地伸出手臂,纳闷着谁会在这午夜1点打电话过来。但紧接着,我从椅子上猛地站起……
是乐瑾瑜打过来的。
“瑾瑜!你在哪里?”我急迫地问道。
那边没人说话,但是隐约能够捕捉到鼻息声。
“是你吗?瑾瑜,是你吗?回答我。”我大声说道。
还是没人说话,但机器的轰鸣声响起。
“是邱凌吗?你是邱凌吗?回答我。”我再次说道。
机器声停止了……
“嘿嘿!听到这机器的声音吗?沈非,这是一柄崭新的电锯。我以为现在的电锯还会像电影里面一样发出悦耳的马达声。目前看来,我错了。”
说话的是邱凌。
我近乎疯狂:“你想做什么?邱凌,你够了,乐瑾瑜与这一切都无关,你不要伤害她。”
“哦!你在命令我吗?我建议你还是选择求我吧!”邱凌似乎在笑,“用你所掌握的最华丽的词藻,看看能不能打动我。”
客厅里握着手机的我莫名地、下意识地跪到了地上:“邱凌,我求求你,别伤害瑾瑜。有什么你需要的,冲着我来就可以了,她与这一切都无关。”
“不,她怎么可能会无关呢?之前我觉得,她可能真没有太多干系,乐瑾瑜不过是个迷恋你这么一个衣冠禽兽家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