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里间的邱凌扭过头来,鹰隼般的眼光正看着我。他的犀利眼神如同猛禽、如同猛兽,即将冲出他的躯壳,朝我袭来。他无法听到声响,那么,或许是某种感应,让他知道了身后是我。
而猛然发现邱凌在望过来时,大吃一惊的我扬起脸后,呈现在他眼里的……
呈现在他眼里的,是泪眼婆娑的我的脸。
我觉得很狼狈。
“沈非!”邱凌小声说道,“我听不到,所以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说话的声音大不大。如果我的说话声太大吵到了你们的话,请告诉我。”“不大。”回答他的是乐瑾瑜。她第一时间走到了我身旁,望向里间的邱凌。于是,被固定在那张木椅上的邱凌成功地将乐瑾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让她不会看到我因为她而滑出眼眶的眼泪。
“他听不见你说话。”我在乐瑾瑜身后小声说道,因为距离近,我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再是精油,而是某种香水味道。
“他的耳朵里有耳塞。”我再次说道。
“为什么给他塞上?”乐瑾瑜没有回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邱凌,语气却回到了之前的冷静冷漠。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李昊说的没错,邱凌的本领便是蛊惑人心。没有了听力,他不可能施展能耐。
“沈医生,我可以和他谈谈吗?”她问道,“我的意思是摘下他的耳塞,问他几个问题。要知道,我和我先生岩田一样,对这位臭名昭著的梯田人魔先生有着很大的兴趣。况且……”
她扭过头来,但这一刻我的眼眶里,眼泪已经被我用纸巾擦掉。我在之前几分钟里有过的情绪波动,她不可能看到。
她神情不再温存,沉声说道:“况且,如果真如你们说的那样,那,我和这位梯田人魔在以前,关系也挺近的,对吗?”
“不,你们并不熟。”我伸出手拦在了乐瑾瑜的身前,“邱凌是个恶魔,所以,我不希望你和他有过多的交流。”
“瑾瑜,再次看见你很高兴。”邱凌的声音响起,“作为故友,想不到在这么一个环境里与你相见,挺可悲的。”
“沈非。”乐瑾瑜没有因为邱凌的话语而扭头,继续望着我。她的语调开始柔和下来,望向我的眼神里都是诚恳:“我抗拒自己的过去,因为想让我知晓过去的你们,都是在我过去的世界里所谓的朋友。但真正让我走向毁灭的人,却是他。”她伸出手指向了邱凌。
“于是,我对于他给我说道的过去的期待,远远胜过你们想要给我说道的过去。因为能够将我伤害如斯的,只会是我身边亲近的人。那么,唯一一个在精神世界里伤害不到我的人,只会是他——一个对手,一个敌人。”
我无言了。
她说的对吗?能彻底伤害一个人的,只能是她最亲近的人吗?
抑或,她说的是错的吗?如果是错的,那么,我有权利反驳吗?
我开始沮丧,摇了摇头。最终,我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壁站着,并伸出手,示意她走向邱凌。
“瑾瑜,但我还是想要你明白。你曾经亲近的人对你做出的伤害,可能并不是有心的。”我的话语无力,因为我没有例证支撑,语句显得那么虚伪。
“谢谢。”她冲我点了点头,也没有再次纠正我对她名字的称呼。
她迈步过去,将手伸向了邱凌的耳朵,邱凌却还是扭着头看着我。他笑了,笑得那么得意,笑得那么猖狂,但已经站到他身旁的乐瑾瑜显然对邱凌的得意很不满意。她左右看了看,并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
她没有停顿,将烟灰缸举起,朝着邱凌的头上狠狠砸去。
第十一章 开颅手术
你会亲眼看到,我和岩田的双手在你头顶小心翼翼地敲打,就像你当日敲断那些无辜女人关节时一样。你还会看到你那有着毛发的头盖骨,被我们放到一旁。
邱凌的刑场
之前提到过,专门研究我们的生物结构和功能如何影响行为的人,一般都有两个头衔。第一个是精神医科学者,也就是精神科医生。另一个便叫作行为神经学家,在心理学学派分支中,他们还被称为神经科学取向。
要知道,神经系统由中枢神经系统和外周神经系统构成。中枢神经系统包括大脑和脊髓。外周神经系统就是从脊髓和大脑发出、直达躯体末端的神经系统。外周神经系统又分两大类——躯体神经系统和自主神经系统。
躯体神经系统负责自主运动。例如阅读书籍的时候,我们的眼球会转动,手会翻动书页。另外,它还负责感觉器官之间的信息传递。自主神经系统控制的就是我们身体赖以生存的部分,如心脏、血管、腺体等以及一些我们不能觉察到其运作的器官。
举例来说一下这些系统在日常生活中的各自作用吧,正如在这一刻的我,本来相对来说平静的状态,望着走向邱凌的乐瑾瑜的背影,我又沮丧与伤悲起来,中枢神经系统分泌出来的神经递质操纵着我的情绪。但就在这时,乐瑾瑜突然抓起那个很大的烟灰缸。躯体神经系统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并快速传递。同时,自主神经系统让我在那极短的瞬间立马感到疑惑、恐惧,它让我的所有器官快速进入“战或逃”反应,用以应对这未知的危险。
但,那一瞬间,我却猛地发现,我想要面对威胁的身体动作,竟然无法完成。本来站立着的身体在眼前这画面出现的同时,变得无法行动,甚至力气在这一瞬间全数消失,整个人往后倒去。
我狼狈地坐到了那把被李昊摆放在门口用来看守邱凌的椅子上,我手里的饭盒掉到了地上,有不少鳗鱼块与饭粒沾到了我的身上,让我狼狈不堪。之前我所察觉到的鳗鱼块的异常味道,被我误解成为情绪所引起的味蕾失衡。但实际上,那味道、那味道正是麻醉药物……
烟灰缸重重地砸到了邱凌的头上,黏稠的血液从他鬓角往下流淌。但他并没有回头,反倒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继续扭着头看着我。
“瑾瑜,你想做什么?”我的声音开始微弱,但思想依旧清晰。于是,我尝试阻止乐瑾瑜的动作。但……
她再一次将那个玻璃烟灰缸举起,第二次砸向邱凌的后脑勺。烟灰缸终于裂开,碎片四溅的画面,在我的视觉世界里却在放缓。我知道,这是因为药物的作用,我的感官在变得迟钝,眼帘也开始变得沉重。伴随着碎片溅开的,是邱凌那不甘但又正在闭上的眼睛。
我想,我和他应该是在同一时间进入无意识的世界里,隐隐约约中,听到乐瑾瑜似乎是在给人打电话,并说了一句:“你可以上来了。”
当我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眼前模糊的人影在缓缓清晰,竟然还在羁押邱凌的那个房间里,不过门是合拢的,窗帘也拉上了。两片窗帘之间,有一道细长的缝隙,缝隙正对着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我。于是,我能依稀看到外面世界那翻滚的乌云与瓢泼大雨。
是的,我无法动弹。我的整个躯体被放在一个用于控制狂躁症精神病患的袋子里,脖子位置的松紧并不勒人,但它的作用却很强大。况且,我身体依旧无力,药物没有让我完全失去意识,只是无法动弹。
接着,我便看到了邱凌,他依旧戴着脚镣和手铐,但没有被绑在椅子上了。他身上多了一个一米高的不锈钢架子,架子四周都有金属拐角,说明是可以折叠收拢的。不锈钢架子展开着,邱凌的头颅被镶嵌在架子上方。紧接着,我注意到邱凌的大腿与小腿是被弯曲着捆到一起的。于是,他用一种极其狼狈也极其可怜的姿势,诠释着跪下这个动作。嗯,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