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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黄沙满天,长安郡主立于靶子前,手握龙舌弓,金百蝶穿花箭袖衬出沈鸾娇小身影。

臂力不足,好几次,沈鸾都未曾拉开弓弦。

她气恼跺脚,转而看向身侧人时,眉眼又融了喜悦。

“‘阿衡’,你来啦!我今儿练了三个时辰,手都酸了。”

“‘阿衡’,你怎么就喜欢这种,你能换别的喜欢吗?”

“‘阿衡阿衡’,你教教我,我学不来拉弓。你教我,我定好好学。”

“‘阿衡’,待我射中靶心,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阿衡阿衡。

裴晏深深沉于梦中,他眉头紧锁,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只能任由身子坠入梦中。

阿衡。

那不该是太子吗?然而对方明明摔伤了腿,不可能再碰弓箭一物。

那沈鸾口中的人……

裴晏额角沁出薄汗,手背上青筋凸起,他强撑着,总想着看清梦中沈鸾身侧是何人。

总不能……太子的腿伤是假的?

混沌思绪快要将裴晏淹没,终于,弥漫在沈鸾身侧的白雾悄然退开。

裴晏终于看清站于沈鸾身边那人。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沈鸾口中唤的,应该是阿珩。

自己的小名。

——呕的一声。

裴晏再也忍不住,从梦境中惊醒。

他吐出了一口血。

“——主子!”

守在门外的李贵听见异响,急急推门而入。

瞥见地上的红色血迹,李贵当即变了脸,俯下腰查看。

“无碍。”

撑着榻坐起,裴晏只觉眼前恍惚,手背抵着额头,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喉咙那股血腥才被压下。

李贵忧心忡忡:“……主子?”

裴晏的脉象并无大碍,然最近噩梦频频,这已不是第一次。

李贵欲出门唤太医。

裴晏抬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帷幔飘飘,殿中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烛光摇曳,青影落在地上的碧绿凿花砖上。

裴晏倚在矮榻上,黑眸微眯,身上的月白圆领长袍宽松慵懒,透着浑然天成之意,好像裴晏就是这样,自幼锦衣玉食长大。

戴着青玉扳指的手指在榻沿轻敲,裴晏声音不疾不徐:“我听说,长安郡主晚上想吃蛇羹?”

李贵垂首:“是。”

头顶久久未曾传来裴晏的声音,少顷,方听他低声一哂:“蠢货。”

不过一天,沈鸾就发现后院的百日枯,也不知道蒋贵妃是怎么做事的。

蒋贵妃久居深宫,自然不识得百日枯是何物。那物什还是从裴晏手中,经由中间人,落至贵妃手上。

幸而那中间人早就被裴晏处理,就算沈鸾真要查,也只能查到蒋贵妃手上。

裴晏淡淡垂眸,无意识转动手上的玉扳指。

先前他怕引火上身,不让李贵盯着沈鸾,自然也不知对方是从何得知百日枯的存在。

借刀杀人失败,那就只好……

裴晏眸光掠过一丝杀意。

倏然,裴晏眼中的冷冽尽去。

习武之人耳力超群,早在裴冶踏进寝殿的那一刻,裴晏便辩出对方的脚步声。

果然不出一瞬,遥遥的,空中有裴冶清朗的笑声传来。

“五弟、五弟……”

手执酒壶,裴冶一贯的洒脱肆意,银灰色袍衫曳地,裴冶双眼迷离,醉态尽显。

走路都踉跄,推开身侧宫人,踉踉跄跄朝裴晏寝宫而行。

菱花槅木扇门推开,瞥见榻上的裴晏,裴冶双眉稍拢,面露不虞。

“怎的这么快就沐浴了,我还想……还想找你去天清池。”

玉兰避暑山庄共有三个石砌浴池,一在皇帝寝宫,二在长安郡主行宫内,三在天清池。

据说长安郡主行宫内的汤池有泉眼六个,平面呈莲花盛开,浴池水有疗伤功效,沈鸾又自幼体弱,所以皇帝特将那行宫留给她。

“长安那莲花汤池虽好,不过偏了些,周围还种有竹林。要我说,还是天清池好,佳人美酒作伴。怎么样五弟,我宫中新来了几位美人,如若你喜欢……”

裴晏轻轻瞥他一眼,打断:“长安郡主宫中也有汤池?”

裴冶不明所以,还以为裴晏是对莲花汤池有兴趣,轻笑:“莲花汤池你就别想了,那是长安的地,她也就对太子好。除了太子,别人一概不得进。”

……

分班“陈牲数获”后,当属裴晏所得猎物最多。

皇帝大喜,在湖心亭设下筵席。

舞姬着玉佩环铛,白纱蒙面,衣袂翩跹,踮脚在湖上莲叶翩翩起舞。

那莲叶足有巴掌大,仅供一人站立。

古有飞燕盘中舞,今有舞姬莲中舞。

皇帝抚掌大笑,底下臣子笑着附和,连声道:“妙极妙极!”

宴上觥筹交错,又有歌女在旁,借着水声,轻敲檀板,拨弄琴弦。

靡靡之音自水上传开,虽说秋狝君臣同乐,然终究君臣有别。

陈绾绾坐在下首筵席末桌,手中巾帕攥成一团。

娘亲虽受宠,然再怎么也越不过正室,即使有父亲宠爱,在世家贵女眼中,陈绾绾这个庶女终究上不了台面。

加之她得罪长安郡主在前,自那之后,陈绾绾几乎是孤身一人,无人再和她攀话。

宴上欢声笑语一片,陈绾绾目光灼灼,紧盯上首仅次于太子的沈鸾。

立于身后的侍女瞧见,赶忙上前提醒:“姑娘,老爷出门前吩咐了,他自有安排,让你莫再生事。”

陈绾绾目光愤愤,险些咬碎一口贝齿,忽而又想到今夜父亲的安排,她轻哼,不以为意:“我知道了,用不着你多嘴。”

声音上扬,颇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等过了今夜,她倒要看看,沈鸾还能如现在这般受宠吗?

陈绾绾目光如炬,快要将上首的沈鸾盯出洞。只可惜她位置太偏,沈鸾坐于上首,半点也未察觉。

挨着裴衡坐着,沈鸾满眼都只有白玉盘中的醉蟹。

侍女剥的总不尽沈鸾的意,唯有裴衡剥的蟹肉,能分得沈鸾两眼。

“这蟹在黄酒中泡了足足四十时辰,切莫贪吃。”

蟹钳肉拿银汤匙取下,裴衡将蟹肉置于盘中,递于来福,让端给沈鸾。

余光瞥见湖上莲叶的舞姬,裴衡视线忽的一顿,目光在其中一女子脸上停留片刻。

那舞姬虽蒙着面纱,然而那双眼睛……

裴衡转首偏向一旁的沈鸾,片刻,方轻嗤:“大司马还真是有心了。”

沈鸾不解其意:“发生何事了?”

裴衡辗转腕上的迦楠念珠:“这莲叶舞,是大司马安排的。他家中的小女儿,你昨日也见过,在猎场。”

能为沈鸾记住的人不多,然陈绾绾过于蠢笨,裴衡只一提,沈鸾立刻有了印象:“我当是谁,原来是她。”

又好奇,“阿衡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裴衡视线落于莲叶中央的舞姬:“卿卿看那人……”

夜色如水,顺着裴衡视线往下望,沈鸾只能看见那舞姬遍身绫罗,身上玉环随舞姿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她双眉紧皱,盯半天,也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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