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女人目光轻凝半点也没挣扎,倒是指向他的机关枪逼近了几分,先前警告他的男人厉声呵斥起来:“松手——”
望向女人的黑眸如浸泡在冷泉里,时灼不仅没有乖乖松开,还笑着加重了手上力道。
生气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戴的那条荆棘手链上。
认出那是昨晚拍卖会上售出的拍卖品,她很快就猜到了面前两人的真实身份。任由自己的手被时灼抓着不放,她收起脸上的情绪朝身后下属摆了摆手。
以男人为首的帮派成员纷纷将枪放了下来。
接收到来自女人的退让之意,时灼缓缓松开了抓紧她的那只手,就见女人扭头朝其他人吩咐道:“放他们离开。”
时灼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但也什么都没有说,重新戴上墨镜和帽子后,抬脚跟上莫森往封锁口外走。两人相安无事地从黑市里出来,径直前往地下城的出口方向。
司机将悬浮车停在街道旁等他们,弯腰钻入车内后排坐好以后,时灼摘下墨镜扭过头来挑眉问:“她为什么要放我们走?”
“认出了我们的身份。”莫森回答。
时灼闻言,眉尖挑得更高了点,“怎么认出来的?”
“芒斯特和罗那城的官员有来往,想要拿到我们的信息并不难。”男人淡淡解释。
时灼觉得在理地点点头,“我们现在回去?”
“回去。”对方言简意赅地答完,偏头将眸光投落在他脸上,“你刚才那样做,不怕其他人开枪?”
时灼挑高的眉尖落了回来,神情自若地反问一句道:“上校花钱从监狱里买我,我拿钱办事不是应该的吗?”
“是应该。不过,”显然不信他搬出的这套说辞,莫森打量他的双眸轻轻眯起来,“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不是。”时灼毫不犹豫地向他摊牌,“就算是惹出麻烦来,不是还有上校在吗?”原本坐直的上半身微微倾斜,他笑意粲然地凑近过去补充,“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上校都会为我兜底的,对吗?”
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莫森不置可否般掀了掀唇角。
回到住处恰好赶上午饭时间,时灼打开终端给自己订饭。莫森也跟在他身后下了车,进来坐下后就没有再起身的打算。时灼捧着手腕低头站在他面前问:“上校,你今天不用去军部吗?”
“不用,”莫森眉眼懒散地靠进沙发里,顺手打开客厅中投放的光屏,“午饭订两份。”
“好。”时灼说。
等他支付完订单关掉终端,抬头就发现光屏里在播政治新闻。屏幕中央惹眼的金色一闪而过,镜头骤然由近及远拉开,露出帝国皇太子那张五官优越的脸来。
新闻中似乎是皇太子过往的活动影像,罗那城本地的新闻播报员站在影像旁边,介绍皇太子本人将于下月抵达边境城,参与帝国和联邦战后谈判的详细事宜。
皇太子的影像播放结束以后,时灼就不感兴趣地撤回了视线。转头发现莫森架着长腿看得认真,他神色诧异地走过去坐下问:“上校,你认识皇太子?”
“认识。”停顿了一秒,莫森语气平淡地反问,“帝国军部任职的人,有谁不认识皇太子?”
“说的也是。”时灼自言自语般接话,没有再继续往下问。
不想对方却反过来将话题引向他:“你在帝国军校的那几年,和皇太子是军校里的同级生。”
“是,”心知对方将自己调查得很清楚,时灼没有否认他的说法,“但我们不熟。”
“不熟?”莫森骤然偏过脸来看向他。
“上校不相信?”时灼眼皮轻撩撞上他视线,面上满是自然与坦荡,“皇太子读的是作战系,而我读的是后勤系,两个院系相差十万八千里远,我又怎么会和皇太子熟。”
“你辅修了作战系课程。”这是两人认识以来,对方第二次强调这件事。
时灼从顺如流地点了点头,“我是偷偷学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时家当年也是首都城的名门望族。”莫森盯着他补充。
时灼仍是附和般点头,“可上校是不是忘了?皇太子是帝国未来的继承人,而我只是时家不受宠的私生子。”
“所以呢?”莫森问。
“所以?”仿佛不明白他这么问的原因,时灼的神色好笑而又费解,“帝国身份尊贵的皇室继承人,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低卑私生子?”
莫森看着他久久没说话,漆黑的眼眸中似有轻微冷意沉落。
直觉告诉时灼,对方现在有点生气。但时灼仍旧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话到底哪里惹到了他,除非莫森与皇太子原本就交情匪浅。所以对方一眼就能判断出,刚才的话是时灼自己在撒谎。
他的确对莫森撒了谎,甚至有诋毁皇室继承人的嫌疑。尤里斯从未看轻过他的私生子身份,他说皇太子看不上自己,可恰恰相反,当年是尤里斯主动找上的他。
皇室继承人主动提出向他共享手中资源,时灼不仅厚着脸皮蹭了他的专业课老师,还占了他的私人自习室与训练室。仅仅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对方甚至会在时间空闲的时候,待在训练室亲自指导他的近身格斗。
尤里斯在他身上花了大量时间与精力,但这些都不是为了同情和可怜他。
“我不是来做慈善的。”时隔六七年的漫长时间线,时灼仍然记得皇太子说出这句话时,那双目不转睛朝他望过来的,如同冬日积雪轻裹翡翠般冰透的碧眸,“我看上的是你的能力。你如果今天接受了我的帮助,将来就要给我同等价值的回报。”
时灼那时就立刻明白过来,面前这位气息冷冽的帝国继承人,是在问他要继续做时家的私生子,还是想要从那潭浑浊泥水中跳出来,不再做受困于时家混沌度日的池中鱼。
他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与尤里斯的交易。
光屏上有关皇太子的内容已经结束,新闻跳到了帝国与联邦这场战争的悼念环节。画面中开始慢速滚动播放,那些牺牲战死在前线的帝国军人名单。时灼盯着光屏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却没有在名单里看到任何熟悉的名字。
这完全在时灼的料想当中,受罪流放的人早已不是帝国公民籍,他们那样的小队不被承认不被人知,更加不值得被帝国公民悼怀与纪念。像他们这样隐秘却又真实的存在,甚至被前线队友戏称为帝国军队的影子。
时灼开过机甲也打过近身搏斗,最困难的任务永远都是落在他们头上。他曾经无数次地坐在战区星空下回想起,尤里斯想要将自己从泥潭中捞起的那双冰透碧眸。
假如没有帝国军校那两年里,尤里斯提供给自己的所有资源,他大概无法在前线战区中存活下来。
是尤里斯拉了他一把。
而时至今日仍让他觉得有点遗憾的是,自己没能依照承诺给予对方等价回报。原本就已经帮不上任何忙,时灼不想再因为这段与皇太子的陈年交集,给身处帝国继承位的对方带去任何麻烦。
所以他才会在莫森面前撒谎,撇清自己与皇太子认识这件事。
“你在看什么?”莫森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来。
“我在看这份牺牲人员的名单,上校。”时灼指着画面回答他,“帝国和联邦休战的前一周里,我的队友死在了最后的清扫任务上。但是上校,”时灼转过头来神色认真地看他,“这里面没有我队友的名字。”
“清扫任务?”莫森似有不解般轻拧眉毛。
时灼却没有再向他做任何解释,甚至极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