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起初上手还不觉有什么异样,船上船下来来回回走过几次,时灼就敏锐地察觉出来,自己亲手搬过的货物里,有几箱货的重量明显不对劲。
但这些货经由港口的船运往国外,收货人不会仅凭重量就能区分出来,哪些是普通商品哪些是走私枪弹。所以为了节约大量清点时间,以防有重要货物遗漏流出,引来不必要的风险与后患,装有枪弹的货箱必定做过隐秘标记。
搬起货箱走出监工的视线后,在走入下个监视区域以前,时灼加快脚步追上前方的莫森,故意向他抱怨了两句货箱太重。
“你抱箱子的动作不对。”莫森停下脚步朝他道。
猜测对方有事要告诉自己,时灼也跟着在原地停了下来。就见莫森弯腰放下手里的货,抱起原本托在他掌心的货箱,压在了他伸直的手臂内侧。男人抓起他变得空荡荡的手指尖,按上货箱对侧视角盲区的边缘。
“你这样抱试试看。”莫森道。
时灼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肉眼上似乎完全看不出来,但每箱货的相同位置略有不同,正常的箱子摸起来平整光滑,做过标记的则是向内凹陷进去。
趁着在仓库里搬货的时间,时灼悄悄摸了附近所有货箱,以此验证了莫森的方法是对的。察觉到货箱重量有异常的,不仅仅只有时灼与莫森两人。
运输车上坐时灼旁边的男人也发现了。但他似乎没有找到箱子上的记号,所以他用了更加直接冒险的方法。在抱着货箱走过监工人员的时候,男人脚尖踢到石块迎面摔了个跟头,货箱从他手中飞出砸落在地面,货物从箱子里源源不断地滚出来,露出藏在那些货物下的隔板一角来。
而那些用来走私的稀有枪弹,大概就藏在钉死的隔板下方。
监工人员似乎对隔板的事毫不知情,见状也只是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检查过货物没有摔坏以后,就让他将东西重新放回箱子里。
男人一边点头哈腰地向他道歉,一边态度极好地蹲下来收拾,最后就这样顺利地蒙混过关了。
隐约猜到这次上船以后,男人大概要动手检查货箱,时灼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对方抱着货箱上了轮船甲板,按照那些监工人员的意思,他们只需要将货物放在甲板上,甲板后的货舱口是禁止入内的。
但也算是男人运气不错,他们上船的时候监工不在,芒斯特的人背对着他们,在阴凉的地方躲懒抽烟。眼见男人抱着货箱往里走,时灼也放下东西悄悄跟了过去。
这是一艘有三层高的货轮,每层的楼梯都设在船舱外,确认舱室外没有装摄像头,男人推开舱门进入了货仓内。瞥见对方身影消失在门内,时灼没有贸然抬脚跟上去,而是环顾打量起四周环境来。
甲板中间有三层船舱遮挡,两侧畅通无阻人都可以过,很容易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身后除了挂放救生圈的墙壁,就再也没有其他的门与通道。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入船舱里,就听见船上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他们私闯的事似乎已经被发现,芒斯特的人从左右两侧围抄了过来。
“人还在里面没有走。”
“抽根烟的功夫就让他溜进去了。”
“守甲板的都给我看紧点。”
对话声在急促的步伐里越来越近,犹如下一刻就要贴上他的后背。迅速放弃了躲入船舱的念头,只来得及捡起脚边碎石,轻轻丢向船舱门提醒里面的人,时灼就踩着楼梯扶手翻上去站稳,单手握住二楼栏杆要往上爬。
二楼走廊下半部分为实心遮挡,上半部分是镂空的竖形栏杆,他只要赶在那些人到达以前,翻上二楼栏杆躲起来就行。心中计算着上去要花的时间,时灼身体腾空开始借力攀爬。
就在这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从二楼伸了出来,莫森压低的嗓音从上方迅速响起:“手给我。”
时灼没有半分迟疑地腾出手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握紧他的掌心。就见男人上半身压在栏杆前,手臂肌肉骤然紧绷爆发出力道,将悬空在下方的他猛地拽了上来。
趁势单脚踩稳二楼栏杆的缝隙,时灼撑住扶手从栏杆外侧翻进来,步伐不稳地撞入莫森温热的怀抱,被对方两条手臂圈紧压倒滚入走廊里。
下一秒,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汇聚在楼下,一楼船舱门被人动作粗暴地踢开,沉闷而短促的枪击声在门内爆开。
血迹
枪声一连响了好几次才停,心知船舱里的男人凶多吉少,眼下时灼躺在地上自身难保,无法不计后果地去为旁人出头。他伸出双手轻轻环抱住莫森,用指尖在对方背上写下简短文字。
莫森从他脸前微微抬起头来,神色冷峻地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楼下很快响起重物拖曳的动静,紧接着是东西沉沉落入海中,在海面溅起高高水花的声响。纷杂的脚步声随之慢慢远去,芒斯特的人从甲板后方离开了。
等时灼从二楼栏杆前爬起时,就只看见横在甲板上残留的血迹。触目惊心的血迹自船舱门口起,一路长长地延伸到甲板边缘,而下方海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恢复到了最初的碧蓝与平静。
没有人知道,这片海域曾经吞噬过一个人。又或许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更多的人丧命于此。只是他们消失得毫无痕迹,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存在过。
“这就是雇地下城佣兵的好处。”莫森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佣兵大多性格孤僻独来独往,为了高昂佣金搏命是常有的事。另外,”他一针见血地点出其中关键,“他们没有任何人际关系与纽带,出问题处理起来也方便很多。”
“我提醒过他了。”时灼观察过男人的体格,“以他作为佣兵的反应能力,不可能躲不过手枪子弹。”
“他主动申请来这里,就没打算再回去。”莫森回忆男人的穿着打扮,“他有好几天没洗过澡,也没有换过衣服。”
“应该是查到了他弟弟的死因。”时灼一知半解地做出推断,在前线见过太多的生命消逝,他心中早已掀不起任何波澜,“我们进来的时候躲开了人,为什么还会被他们发现?”
问完以后,不等莫森给出回答,时灼自己就先接话:“每层船舱里都有监控?”
“有。”莫森已经去看过。
时灼登时觉得有些庆幸。他将自己差点进去的事告诉莫森,末了挪回对方身旁低声开口,“哥哥,”他笑容满含兴味地歪头看莫森,“如果我进去了,你会来救我吗?”
芒斯特的人才刚刚离开,眼下正是警戒最严的时候,为避免他们又杀个回马枪,他们还需要在原地停留片刻。只是这样坐着干等有些难熬,时灼就忍不住和莫森开起玩笑来。
“……”
与预料之中的场景相差不大,莫森目光毫无波澜地盯着他看。
心知他不会配合自己玩这种假设,时灼顿觉有些无趣地撇撇唇角,主动将话题绕回正轨上道:“我们现在要——”
“我应该早就说过的,只要有那纸合约在,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莫森打断他道。
时灼脸上重新浮现起笑意来,自动将他的话翻译过来,“所以哥哥会去救我。”他又双腿盘坐贴近男人语调上扬问,“那如果我不幸被他们丢进海里,哥哥也会一起跟着跳下来吗?”
莫森闻言,一双眼眸轻眯落定在他脸上,“你玩角色扮演上瘾了?”
“我又没有亲哥哥,不知道有哥哥是什么滋味。”时灼惆怅不已地耷垂下眼尾来,“以前在时家的那两个哥哥,私下里都只会欺负和使唤我。”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