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手心触到了一摊滑腻的液体,祝黎僵硬地低下头,果真是还未干涸的血液。
不,不止她身下。
满地都是暗红色的血。
这些血实在太多,目之所及处皆是一片绯色汪洋,它甚至还是温热的,仿佛身旁雀跃着的火焰。
发生了什么……?
恐惧像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她的心神,她下意识想喊人,却发现——四周太安静了。
连一道人声也听不见。
祝家所在之处并非沧澜城的正中央,而是在最西方的边缘。
几百年前,这里也曾是繁华之地。
但随着祝家衰败,所管辖的区域便也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居住在这一带的大多是两重的低阶修士——事实上,连带着整个祝家,最高的也仅仅只有五重。
火光里,谢容流低吟浅笑。
他很喜欢祝家。
这里既有足够多的人类,又没有能识破他身份的高阶修士。
简直完美。
……
谢容流在烈火中闲庭信步,身后跟着一群身着黑衣的魔将。
死去修士们的灵力如一条条涓涓细流,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身体。
而他的经脉由古兰叶日复一日的扩宽,已能承受足够多的力量。
虽然是一群不到六重的废物,可胜在人数众多,他的修为节节攀升,顷刻间已攀升至七重顶峰。
谢容流望着被烟尘熏得发黑的天空,由衷地笑了。
【吞噬】这个能力,在早期对他并没有什么用。
没有强劲的实力,打败的也同样是些能力平平的修士。
且并非是将别人的灵力百分百吸收,因此,他所夺来的力量一向是杯水车薪。
但现在不一样了。
谢容流感到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他的小鸟,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祝家这种人数众多的世家,从外面是很难攻进来的。
而他并没有什么底牌,效忠他的魔将被好哥哥杀得死的死躲得躲,现在仅有不到一百只。
……可若是能进到里面,就不一样了。
接近一年的时间,足够一只处心积虑的魔族计划好一切。
谢容流并没有骗祝黎。
他真的只有她了。
也只能靠她了。
……
“少主!”
一只魔将舔舔嘴角的血,面露凶光:“这里还有一个活口!”
谢容流淡淡瞥了一眼。
他的小鸟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发丝散乱,指尖生生刺破掌心,衣裙被火焰熏得焦黄,血和眼泪糊了满脸。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谢容流俯下身,爱怜地摸摸祝黎的脸,像是在抚摸她折断了的羽毛。
祝黎狠狠咬在他的手指上,恨不得将他的喉咙也生生咬断。
看到面前之人和他身后的属下,她怎会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祝黎死死地瞪着他,眼神像是从地狱中爬上来恶鬼,她嘴唇发白,似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鲜血从谢容流的手上流下,他轻巧地卸掉对方的下巴,笑着将血一点点抹在她的脸上。
再开口时,语气谦逊真挚,一如往常。
“谢谢你,阿黎。”
……
随行的魔将们心中纷纷满怀壮志。
此等凶残冷血,这才是继承了上任魔主能力的少主!
这才是他们要效忠的王!
这批魔将多半是谢冕的旧部,做惯了烧杀抢掠之事,自会选择支持一个同样残暴的魔主。
一位魔将讨好地凑到谢容流身旁:“这个女人看过您的脸,要不要把她给……”
少主刚得到力量,还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消化。
在此之前,万万不可出任何岔子。
谢容流步子一顿,脚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只被火烧了一半的竹篮。
里面装着几块用油纸小心包好的枣泥糕,暗红色的糕点黏在他的鞋底,看起来脏兮兮的,像染上污秽的雪。
“……”
良久,谢容流淡淡开口。
“算了吧。”
“……总归她也活不了几天了。”
一些修士们发现了西方大门的异变, 纷纷朝这个方向赶来。
林以冰也在其中。
出了这么多条人命,在哪里都是大事。
他在灵君的沧澜城里做了十几年的客,如今主人家不方便出来, 他这个客人也就理应帮着照顾一二。
夕阳缓缓落下, 最后一丝晚霞湮没时,林以冰与月亮一同停在火场上方。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 神色逐渐肃然。
有的修士离祝家更近, 此时已在自发地整理现场。
谁能想到在如今的太平盛世,竟会发生此等惨案。
随行的学府教习同样满脸不忍:“医仙前辈, 我们来得太晚了……”
饶是林以冰医术再精湛, 也无法做到起死回生。
“这里有一个活着的!”
有修士惊呼。
那是一位小女修, 她的双眼没有焦距,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事皆不关心。
“她身上中了剧毒。”
学府的医修教习上前看了看,摇头道:
“慢性毒,至少已存在了一年的时间,如今已毒发至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可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祝黎同样也听见了这句话。
她恨谢容流冷血无情,更恨自己识人不清。
如果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祝黎想。
但是……
好不甘心。
她找回一丝微弱的神志,不知哪来的力气, 连滚带爬地扑到那个人身前。
这世上只有他能帮自己了。
祝黎沾满血的十指扯住林以冰的衣袍下摆,这一系列动作耗尽了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所有精神, 她咬着牙,声声泣血:
“救救我。”
“求你。”
“……”
她这条命要不要都可以。
可在那之前,她一定要亲眼看到谢容流咽气。
倘若就这么死了,黄泉路上, 奈何桥边,要如何去见祝家上上下下几千老小?
……
求生欲强的病人,林以冰见过很多很多。
他淡灰色的瞳孔扫过面前的少女,看到她发黑的经脉和残破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