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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开始孟决实在觉得有点融入困难。和原野的乐队在地下室厮混的这一个下午,他们排练扒歌插科打诨,他就在旁边翻翻杂志瞅瞅碟片,偶尔出去接个电话。霍军有时候会过来跟他唠两句,说待着吧!周末又没事儿,别那么着急走。

开始他还能佯装熟络地跟他聊聊唐朝beyond这些他叫得上名字的摇滚乐队,后来就不怎么想搭话了。

要说起千禧年前后急速发展的北京,那还是个刚刚学会穿西装的社会,孟决穿着量体裁衣的衬衣西裤和皮鞋,扎在一群奇装异服的朋克青年身边,得体的像一个多余的异数。

实际上孟决不经意投去的目光里也存在着一种剥削,让这帮奇形怪状的鸟人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这些人平日里打着交道的都是些在社会上打漂儿的、玩音乐搞艺术的混子、果儿野鸡和尖孙儿,没怎么跟这种与社会经济生产力有直接挂钩的人有过往来,于是平日里一分钟能飙二十句脏话还吞字的大彭和霍军突然开始矜持了,说话都字正腔圆了不少,似乎是想在孟决这样的社会上层形象面前表现的不那么廉价粗俗。

文苍看出来了,但没说什么,最后是原野放下了琴,拉着孟决回家,从自己柜子里翻出一身t恤牛仔裤给他,说一会儿跟我们骑车出去。

孟决看着这过于时尚年轻的衣服,心里十分抗拒,这感觉就像要在大街上扒光他的衣服让他回归原始生活似的,尤其这牛仔裤膝盖上还有俩破洞。

孟决把衣服扔在一边,心想不行,这活儿他干不了。

但一抬头,他看到原野一下子暗淡下去的脸庞,心里又涌起一阵异样的感受。

其实穿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在步入社会之前也喜欢过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像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一样喜欢用它来彰显自我,但后来自我被社会消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开始让他有了畏惧,他需要用端正的衣冠掩盖自身的动物性,西装衬衣是文明的符号,谁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衣冠背后是怎样的禽兽,文明能让他感到暂时的安全。

“我这身也还好吧,挺休闲的,你说呢?”孟决伸开手臂,时代广场的精英广告牌在原野面前转了转。

原野顿了顿,生硬地扔下一句“随便你。”就从他身边快速穿过了。

孟决唉了一声,看原野下楼的背影,那人生着闷气,头也不回。孟决站在原地想了想,上次在接他放学的车里,他似乎是嫌原野不好好交朋友来着,现在他真的把他朋友带来了,自己却先发怵了。

孟决啧了一声,拍了下脑袋,心里想着就甭犯贱了,穿吧。他动作迅速地把衬衣脱到一边,套上了原野的衣服,裤子倒挺合身的,低腰牛仔,骚包最爱,就是这黑短袖,等他穿上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版型,衣摆做的特别短,完全盖不住腰。

孟决刚准备脱下来再重新找件能穿的,就听见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一声比一声急促,他只好在心里又骂了一声,身体熟练地走到玄关,打开鞋柜,踩上之前常穿的板鞋之后就追了出去。

只见他们三辆重型摩托在门口急不可待地发动着,一副要拧着油门一飞冲天的架势,文苍载着大彭,大彭背着鼓棒和贝斯,霍军和原野的后座都空着。

孟决跑了几步,在原野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抬腿翻上他的后车座,低声骂道,“你丫长本事了,亲哥都不要了。”

另外三人也都掉了下巴似的地扫了一眼他全身的扮相,最后霍军开口调侃道,“哎呦,这身可太摇滚了,真特么带劲儿,好姐姐,露脐装,我还没穿过呢。”

孟决被他这么一打趣,本来已经说服了自己的内心又发出了窘迫的呐喊,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着原野的腰,憋了半天,咬着牙说了句你他妈的

霍军连忙拧着油门跑了。

孟决本来就生的腿长腰窄屁股翘,胸肌腹肌臂肌一样不少,这一下全给他显出来了,不带拐弯儿的。

他其实心里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身穿起来像个倍儿有主意的小蜜,或者说是品味独特的傍家儿。好像人卖的不是屁股,是自由和艺术。

原野踩了离合,车子驶出去之后,才转头跟他说,不是故意的,衣服太多,拿错了。

三辆车一起挂了档往外驶,一前一后地开着,孟决的肚子被吹得凉飕飕的,心里十分的郁闷。他问道,“你平常就穿成这样?”

原野半晌没说话,孟决不耐烦地暧了一声。

原野说,“偶尔。”

阳光不一会儿落在马路上,照得原野耳廓发红,三人加快了骑行速度,似乎在和阳光赛跑。

马路上噪音很大,一时之间便没有人说话了。

孟决以为他们骑着摩托风风火火地要去干什么大事,结果在鼓楼东大街一家烧烤店门前收了油门,几人一本正色的在拥挤的巷子里停好车,抱着头盔熟门熟路地进去了,和老板娘打过招呼,就坐在了靠窗的一个角落里。

店里的地板被油烟气熏得黏黏糊糊的,一次性的餐具散在桌子上,隔壁桌上横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烟尸酒灌,他们几个人大刀阔斧地凑在一餐,又扭头问孟决的喜好,孟决摆摆手说他随意,然后就坐在一旁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原野,心里想着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在这嘈杂的市井环境里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烧烤端上来之后,原野面色如常地抓起一串羊腰子,铁签在塑料盘上磕了磕,抖落了多余的调料后就往嘴里塞,随后抄起一瓶冰啤酒,抬手在桌角一磕,瓶盖鸡飞蛋打地弹起来,啤酒沫上涌,原野仰头就灌,动作那叫一个熟能生巧妙手开花。

孟决看的两眼一黑,抬起胳膊攥住他的手,把啤酒瓶生硬地从他嘴边按了下来,皱眉喝道,“成年了吗?几斤几两自己掂量着点儿。”

孟决好歹也是个总裁,管理着几百号人的公司,常年在公司开会发火的气势还是很唬人的,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就显得异常严肃。

原野一愣,桌上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一愣,一脸措手不及的表情,他们大概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互瞄的眼神中透出种惯犯的心虚。

大彭朝他使眼色,“小原,那啥,听你哥的,今天还骑车,喝果汁吧。”说罢,他转身向服务员要了一瓶橘子汽水,放在原野面前,孟决从他手里抽出啤酒瓶,拿到了自己跟前。

原野没有反抗,他只哦了一声就安静地喝起了果汁,眼神丝毫不移地投落在了孟决身上。

看着一时沉默下来的几人,孟决也有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霍军这时揽着他的肩膀,拿着酒瓶,邪笑着说,“来碰一个。”

这话正中他下怀,孟决冲他感谢地颔了颔首,笑着举起酒瓶,跟他们挨个碰了一圈,包括原野黄澄澄的汽水瓶。

大概酒精才是走进男人心里的唯一通道。

几瓶啤酒下去,他们终于能够熟络起来,之前在排练室的尴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种真实与坦诚,在大彭等人的推心置腹中,孟决知道了这几个青年也就二十出头,都是北京人,只有霍军稍微能大他两岁,是从迷笛音乐学校出来的,之前玩重金属,现在的主业是个纹身师;文苍之前在北印上大学,上了一半觉得没劲就退学了;大彭甚至连高中都没上完,高三在霍营打了场酣畅淋漓的群架后,猛然发觉知识不是力量,知识就只是知识,于是主动辍学,平常去打打零工,或是给小孩当架子鼓老师。

那年头的鼓手是个抢手玩意儿,经常给这个乐队打完给另一个乐队打,大彭身兼数职,有一篓子其他乐队荒唐的奇闻轶事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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