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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管唱多躁动不安的歌都能抱有一种旁观者的冷静,他眼神游离、迷荡,好像只是在表演,甚至在他偶尔晃动的长发里,还能拉扯出几分与震耳欲聋的音乐所不同的铁汉柔情。

而原野不是,他就是最野蛮最生硬的那种唱法,把自己完全撕开,裂口从喉咙眼开始,一直延伸到身体的最深处,他的眼神坚定,眉眼压得极低,即使额前的刘海盖住了部分眼睛,也能看到他眼里反复跳跃着毫无热情的火焰,和迷茫、忧愁中的暴虐,好像下一秒就会提着琴冲上来干你。

:今天一起床我就头痛

不管吃了几瓶药都没有用

心情有一些莫名的焦躁

你离我越远越好

外面有橘色的加州阳光

我却躲在自己孤独的黑洞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就是请你leavealone

不知什么时候鼓声已经停止了,寂静的地下室回荡着吉他激越的旋律和清脆的人声。

孟决攥着鼓棒的掌心潮湿,他看着原野又踩了一脚效果器,给吉他去掉了失真效果,换成了fuzz,重新弹起了开头的那段,像海豚叫一样的泛音旋律。

:今天我心情有一点懒懒的

可是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

好像有一些悲伤的征兆

可是病因不知道

我只想哭只想哭只想哭

我只想哭只想哭只想哭

琴音刚落,地下室就恢复了空旷的寂静和漫无边际的阴暗,孟决和原野短暂地对视,感到心脏在剧烈地撞击他的胸腔,像底鼓踩出的余震。

原野叫到他第三声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话筒还没关,他听见原野的话带着一点混响从潮湿的空气中飘来,“哥?你怎么打一半就不打了。”

是吗?

孟决低头看了一眼鼓棒,还被他攥在手里。

他不能一心二用,大概是原野唱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法打鼓了。

孟决用着十分不好意思的语气说话,身体却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后面拍子乱了,别说,还挺难的。”

原野勾起嘴角笑了笑,关掉了麦克风,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来还有哥觉得难的事情。”

啧,难就难在这里,孟决一时半会儿听不出来原野这句话到底是假装不经意地跟他撒娇还是在对他阴阳怪气。

这前者他没见过,后者倒经常听。

所以他保持沉默,直到原野收起了琴,拔掉了所有电线。

他觉得他该说点什么了,于是他说,“你还是像妈妈。”

原野仰头灌矿泉水的身形抖了一下,他说,“哥,好听吗?”

孟决认真道,“好听,很好听。”

他有一点能理解原野了,在打鼓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很纯粹的爽快,在那一分钟里他只能够专注于音乐本身,在迷人的鼓点里他宣泄,掌控,释放,获得某种干净直白,不被污染的愉悦。

或许这就是霍军说的纯粹,他想,音乐或许并不是一个情感过剩堆积的无聊产物。

原野说,“那你以后就早点回来。”

最后这句话孟决没听明白,完全没逻辑的,但是面对原野,他还是说了好。

原野惊醒的时候钟表指针落在凌晨两点十分。

房间里一片黑暗,空气潮湿,心脏在他的胸膛里剧烈地震颤,像刚落下音的铜管,令他周身发软。

喘息中,他睁开眼睛,瞪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身下坚硬的实木床紧贴着他的身体,他回过神来,刚才只是梦境。

无意识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劫后余生似的动了动手指。

长发女人又一次在人工湖旁坠落,那双血红的眼睛又一次与他良久地盘旋、对视。

良久,那称得上是血腥的画面渐渐地从眼前暗淡下去,而被凝视的紧张感依旧没有消退,原野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猛得睁开。

半晌,他坐起来,趿着拖鞋,推开卧室的房门。

孟决回来之后没着急睡觉,他打开电脑,翻阅了一遍工作邮件,先处理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企业内部问题,随后打开成烨转发给他的两个提案文件,说他初筛了一遍,觉得这两个不错,让他再处理一下,孟决挑了挑眉,寻思这人今天还亲自工作上了。他点进去,重点看了看商业模型和财务计划,总的来说,这两个项目,一个区块链一个清洁能源,前景都还不错。

孟决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他给成烨回了封一个字的邮件:做。然后又分别把邮件转发给了资产分析师和投资总监,说最好这个月底就对接路演,把融资重点放在种子轮和天使轮的技术验证上,然后再顺道联系下成总的那个私募股权公司,说青茂退出后就让私募接。

事情都处理完了,孟决揉了揉眼睛,正打算合电脑的时候,余光瞥见半敞的房门口好像立着一个人。

孟决拧起眉,轻声叫道,“原野?”

那团影子毫无反应。

孟决眯起了眼睛,朝房门落下的阴影处看去,重复道,“原野,说话。”

孟决等了两秒,就站起来,刚往门口迈了一步,就看见那人慢吞吞地从阴影里挪了出来,脸上带着孟决从未见过的复杂神情。

原野穿着一身深灰色的睡衣,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里面有水。他直挺挺地站着,垂落的那只手无意识攥着裤边,然后又插进了兜里。

孟决抬腕看了一眼表,两点半,“怎么还没睡?”他问。

原野短暂地嗯了一声,先说了句喝水,然后又说了句睡不着。

孟决和他面面相觑了两秒,然后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说,“你进来吧。”

原野低着头挪进来,左右看了看,把水杯放在他身旁的电脑桌上,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站在床边。

孟决沉吟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是个俗人,俗的很直接,和这个年纪的男孩仅有过的交流是射完精后的贤者时间。

为了避免和他们脸对脸发呆,孟决总会在那时给自己找点事做,比如抽根事后烟,洗个事后澡,尽管他有的时候并不想抽他妈让人阳痿的烟,也不想洗他妈多此一举的澡,但是在男孩们充满着误入歧途的倾诉欲的目光里,他还是会拿起烟盒,或者干脆再做一次。

印象里,有人哭过,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喋喋不休。

祝景言就是做爱的时候胡言乱语脏话乱蹦,做完爱之后一言不发沉默不语的那个,有一次久到孟决抽过烟、洗过澡,转一圈回来,那人连躺在床上的姿势都没变过,也没睡着,就是睁着眼睛发呆。

视野里又出现孟决的时候他就笑着问还做不做,孟决看他一身狼狈样佯怒说赶紧滚蛋后,那人又笑着跟他拜拜。

在他认真玩乐的这几年,一个又一个少年接近他,亲密盘旋后,又悄然离开,他们说的话孟决从未仔细听过,听了也从不放在心上。

但在某一个时刻,他其实很想问问祝景言在想些什么。

原野又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轻得残忍的美少年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孟决看着原野五官锋利的侧脸,心里竟有了些奇异的躁动。

于是他踱了两步,指挥原野在他床上坐下,正准备要和他好好地推心置腹,促膝长谈,原野抬起了头。

那张冷峻但精致的脸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极其惨淡,他嘴唇发白,脸色发青,甚至鬓角还流着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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