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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倒是没有再夜宿野外,而是两县之间驿站。
由于已近长安,这个驿站的规模不算小,有单独的院落、马房还有几间屋子,驿站照例是由一家人经营,那么除了提供人食宿外,也稍微贩卖一些日常用品作为补贴。
可惜待健仆上前询问时,驿站只剩一间空房了。云生很坦然的让出,反正他有房车不怕,男仆们夜里也可以在运行李的三辆马车里挤挤,只是要求热水沐浴。
笙钟回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个自称顾裕的男人,在云生不解的时候,顾裕拱手解释,他家主子请云生去屋里沐浴。
云生惊讶的眨眨眼,刘延年愿意借屋子给他沐浴?原本他还计划将马车围起来沐浴呢,现下室内可比室外好多了。颌首称谢后,便带着玉磬、笙磬、笙钟一同随着顾裕过去。
刘延年不在,顾裕说他家大人去后山打猎了,便推开门请云生进。
屋内摆着个大木桶,热气腾腾的,在这样的盛夏里,其实看起来挺热,可云生喜欢,他不太喜欢洗冷水,大汉的夏天并没有未来的那么热,夏天也有冰盆和避暑的别院,他更倾向于微热的洗澡水。
玉磬试了水温,吩咐门外的笙钟去再打两桶热水,这才转回来和笙磬一起服侍云生。
四个女婢是在云生8岁的时候选的,一路跟下来也有这么多年了,完全了解云生的习性,也不多话,帮他褪了衣裳后,一个洗发,一个搓背,外边搬水的笙钟则自己推门进来放水再出去。
云生懒洋洋的趴在水桶边就有点困,中午没有休息,下午看了一路的马车也没合眼,虽然还没有用慵食,肚子有点饿,可眼皮子已经耷拉了下来。
玉磬笙磬见状更是轻手轻脚加快了速度,在外沐浴又借了房间,不好耽搁过久,尽量收拾干净了,才唤着半梦半醒的云生出来,没有办法洗脚了,也没有时间等身子自然干,隻得擦拭掉了水分,裹住滴水的长发,便套上了深衣。
云生打着呵欠,半眯着眼任着婢女将他牵引回马车,刚挨上隐囊,就已经睡了过去,由着玉磬将他的头髮一点点用布巾绞干理顺。
他也就睡了一小会儿便被唤了起来用慵食。马车内燃着博山炉,熟悉的淡然清香弥散,让他恍惚了好一阵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哪里,撑起身,有些懒洋洋的,玉磬笙磬帮他整理好了衣袍束好了发,才撩起马车帘子。
下车,驿站的院子里已燃起篝火,篝火边架着有不明兽体,肉的炙烤香味飘逸在空中,香喷喷的让人忍不住就想十指大动。
云生盯了会儿那架起的好几具野兽体态的烤肉,思考着狼肉的可能性,迈着步子上前,走了几步,又定住了脚步,这才发现,篝火边围着的黑衣人全部换了衣裳,有短衣长裤,有深衣长袍,总之都换了个形象,三三两两的立着或者坐着,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之前的统一军队作风。
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分散行动了?云生的脑子隻转了一下就停了,关他什么事,他们离得越远越好,恩恩。按下自由的喜悦,他抬起头,才发现挺多人都在瞧他,当他微笑以对时,他们也都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自如的移开了眼。
一般的武夫,做不到有这样修养的行为吧?
云生继续按住好奇,四下张望了一圈,没有看到刘延年,其实还真的挺想知道那个男人换掉一身黑衣还不会不会一身黑社会老大的气势。
走到颂磬和鸣球准备的席榻上坐下,颂磬小声道是黑衣人送了头野猪给他们炙烤,于是他们便回了携带的香料酱料什么的,礼尚往来。
云生垂眼听着,“送些果酒。”应该还有不少,进长安前最好全部解决掉,天子脚下的人自以为是得很,他不太希望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背后拿来当笑料。
“唯。”鸣球唤上搏拊离开。
云生眯着眼瞧着院中央的篝火,光明正大的走神思念起豫章的父母,不知道他不在家,两位爱闹的有没有想他,恩恩,肯定有,毕竟他们那么爱他。想起父母,云生忍不住垂下眼睫,弯出个十分甜蜜的笑来。
火堆对面不知何时站立着的刘恆看到的就是火焰照耀下的那副思念着谁的模样。满是眷恋的笑容绽露在那样精致的脸上,真让人羡慕和想要去知道谁是被想念的人。刘恆哼笑一声,左右瞥过去,自己的手下们果不其然盯得都呆了去,这群人什么美人没见过,这副失态的模样是不是也说明了那小老鼠气韵的确不错?
刘恆就这么站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顾裕和萧睿的闲聊,边凝视着那小老鼠。
小老鼠大概是回味够了,抬起眼,视线无意识的飘着,显然还没回神,尔后略过了他,又移回来,然后逐渐的聚焦,瞪得圆滚滚的,很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刘恆弯着唇角,偏着头瞧着云生。
云生保持着目瞪口呆半天。一点也不敢相信那个刘延年换了身衣服就跟换了层皮似的。人要衣装是这个样子吧?黑衣短打的就武夫模样,最多是个派出所所长什么,怎么换了件靛蓝的深衣,整个人就变成军区军长了?
那层外放的狂妄和霸气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尊贵、不可一世和深沉内敛。而且这么段距离过去,有衬着火光,看得出刮掉了胡子,年龄也至少扣掉十岁以上,一副儒雅稳重成熟男人的模样。
眨了眨眼,原以为是半百大伯,现看起来年轻不少,还真称得上一声叔叔。恩,可能要比云父年轻吧?云母是一位超级爱保养的女人,把自家夫君和儿子都养得细皮嫩肉的显小……
刘恆弯着好心情的笑,待云生看够了,才缓步走过来,落座他身侧,鼻翼一动闻到熏香,很清淡,若有若无的却偏又知道在那里。“云小侄可是饿了?”
云生默默的忍住往旁边躲避的衝动,“尚好。”心里暗暗做了决定,以后再见面一定要装作不认识,换件衣服都能换掉身气质,肯定不是普通人。近处了,这人之前一直隐藏的贵气惊人,这般磅礴的气势怕是皇戚,之前的官职八成也是捏造的。
有点扼腕,古人很多夜盲症,晚上又不安全没法赶夜路,否则他一定连夜逃开。算了,明早借口睡个懒觉,拖到晌午再出发好了……
晚膳用得皆大欢喜,换了衣服,大家都随意了许多,云家贡献的果酒居然有挺多人喜欢喝,不少人来打听是在哪里买的,在得知是云家自己酿製后,都有些遗憾。
转着手里的杯子,刘恆若有所思的瞧着手里的水果味浓郁的液体,江南小儿都爱喝这个?从豫章到长安近三个月的行程,居然还不忘带上这个……
云生吃着满嘴的肉,全是野味,烧烤的水平挺好,外脆里嫩,又撒了不少调料,很好吃。人都是不知足的,饱餐之后格外开始思念起豫章品种繁多的青菜来。
刘恆瞟了一眼这边吃得肚子圆滚滚的小老鼠,放下果酒,非常不经意道:“云小侄,跟我来。”
云生完全不知其意的跟随着取了根火把的刘恆往驿站附近的溪流走去,在水边,刘恆将火把扔给云生拿,自己掏出不知藏在哪里的一把匕首,在地上挖掘起来。
难道这里藏有黄金?举着劈里啪啦燃烧的火把,云生胡思乱想。
刘恆没几下就挖出两个手掌长短两指粗细的东西,甩了甩泥土,在溪流里洗了干净,递一根给他,一手接回火把,自己啃了另一根一口。
云生好奇的瞧了眼手里的东西,借着火把的光芒其实看不太出到底洗干净没有,可是刘延年都吃了,他不吃未免太不识趣。试探的咬了一小口,一股生辣生辣的味道直衝鼻管,忍不住呛了一下,眉头都皱了起来。
刘恆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