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
胡雪衣眉头一挑:“你来过这里?”她语气里掩了几分危险的气味,似乎想要探究白守溪为什么来这里。
然而白守溪并没有感觉出来她话中藏着的东西,隻点了点头。
胡雪衣:
很好。
她必须想办法知道孩子来酒肆做什么,很急。
几人刚进了店门,就发现不对劲——太安静了。白守溪下意识紧绷了神情,这时,趴在柜台上的一个人忽然有了动作,把陆与泽吓得一跳三尺高,难为他还背着弟弟了。
那人揉了揉眼睛,这才认出了白守溪:“唔,如歌姑娘,好久不见了。你这新换的白纱还挺好看的,配你头髮上那小环正合适。”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看见陆与泽被自己吓得跳到桌子上,有些想笑:“哟,人还挺多的。”听到这声音,白守溪也认出他来了,正是掌柜的。
陆与泽从桌子上慢慢挪了下来,小声道:“仙君,你不是叫程一么?”
胡雪衣示意他不要出声,却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想起自己假扮药师,混在那矿队里时的化名叫作“白七”,虽然两个名字没有什么干系,她心里还是想着:怎么都加了一个数字进来呢。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方才低落的心情也开心了起来一些。
白守溪应了声,问他:“掌柜的,怎么不见其他客人。”
掌柜的打着哈欠回她:“如歌姑娘,你是不知道啊,你走之后,有带领挖矿的官兵来宣传,还每天免费给每家都发了点黑矿,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们不收人了,黑矿也不卖了,怎么也弄不着,搞得我们是精神也不好、身体也总不舒服,总是头疼恶心,隻好都待在家里喽。”
精神恍惚、头晕、恶心,都是断食黑矿后的后遗症。
白守溪点了点头,问他要了一坛桂花酿来。
掌柜的太久没开张,干脆多送了她一坛,顺嘴问道:“这次不是给莫大娘带了么?如歌姑娘这么久没来,你不知道,大娘吸了黑矿后兴奋了很久,都说她丈夫、儿子都回来了,她甚至想参与到矿队里去——你说她那身板,哪行呢!给大伙拉回来了,七嘴八舌的劝。后来宣传的人也走了,黑矿也都没了,大娘消沉了很久,现在整天闷在家里,得有好几天不出来了”
白守溪付了钱,谢过他之后,忙带着人去看莫大娘了。
白守溪敲了敲门,发现门没锁,于是推门进去了,嘴上喊着莫大娘。
听到里间有些声响,白守溪让其他人都在正厅等着,将背后的古宁交给了胡雪衣,自己走了进去。
房中很昏暗,莫大娘将窗帘全部拉上了,一盏灯也不点,她侧卧在床上,脸对着里面,听到有人来了,吃力地翻了个身。
她的脸色很不好,显然是被后遗症折磨的不轻,见到是白守溪回来了,还是吃力地坐直起来。白守溪见她这样,忙上来扶着。
莫大娘:“如歌啊”她的声音也被黑矿改变,沙哑了许多,透出慢慢的无力感。
眼泪也跟着她的话一起淌了出来,打湿了衣襟。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阿昭了,我看到郑郎了,他们在向我招手呢,阿昭说了,他下学路上看到远处的山崖上长着一朵好看的花,他要去给我摘。郑郎说他去找阿昭了,回来给我带邻角的桂花糕,他们很快就回来。很快,很快。”
她一面哭着,一面又笑了起来,若是白守溪能看到她的脸,大概会觉得她的笑有些瘆人。
“我都看见了,阿昭考中了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和郑郎进京。他说他心里有个姑娘,姓袁,他在预备求亲,我在给他准备聘礼。我都想好了,生孩子太哭、太疼,阿昭的姑娘是个娇弱的,不能叫她受这罪,以后也不必非要去生,只要他们两个人日子过得好,怎么样都可以。”
白守溪轻轻拍了拍莫大娘的背,并不出声。
“后来啊,袁姑娘自己想要,给阿昭生了两个姑娘,可爱的不得了,白白胖胖的,我整日想法子做饭做出花样来,给两个孩子吃。天冷了,我给她们一人做了一顶老虎帽子,可爱的紧;天热了,我把西瓜放到冰窖里冻着,冰好了切给她们吃,只是我耳根子太软,听不得她们撒娇,没注意给她们吃多了,又闹着说肚子疼,喊得我的心也疼的慌。”
她叹了口气。
“怎么就突然没了呢,怎么就没了呢就像一场梦一样,我醒了,他们都不在了,只有我了,只有我了。”
莫大娘忽然一把拉住了白守溪的小臂,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怎么会这样呢,在这之后,我喝再多的酒也见不到他们了,我是不是永远都要见不到他们了?”她紧紧盯着白守溪的嘴,想听到自己希望的答案。
白守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只要点点头,说是,说好好休息,梦里会见到他们的,这种熨帖的话,莫大娘就能安心。
可是,这样不行。
白守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心狠,她透过白纱,一字一句道:“是的,阿昭和郑郎,很早就已经死了,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们了。”因此,那袁姑娘,和那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莫大娘怔了怔,甚至忘了要流泪,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说谎!你在说谎!!”她把手边所有东西都砸向了白守溪,白守溪不躲不闪,任她砸着。到最后她手边没有东西了,扑上来捶打她的胸膛,白守溪也不拦着,任由她发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