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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住在这座临近马场的顶阁里,就连半夜也常能听见马嘶声。

栖迟睡得幷不好,但还是一早就起了身。

只因今日伏廷要去马场,她这个大都护夫人也要随行。

她坐在镜前,想着稍后需见外人,对正在给她梳妆的新露说:「妆上重些。」

新露应是,给她绾了庄重的宫髻,又忙着给她描眉,忽而想起缺个帮手,朝房门口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没见着秋霜?」

正说着,秋霜就进了门。

新露想叫她来搭手给家主选珠钗,她却像是没瞧见示意,走到栖迟跟前说:「家主,方才罗将军将我叫去了。」

栖迟看向她。

秋霜不等她发问便说了下去。

罗小义叫她去,是为了问打发那箜篌女时花了多少。

栖迟先是在想他问这个做什么,随即就想到,他怎会知道她在杜心奴身上花了钱?

她问:「你告诉他了?」

秋霜回:「未得家主吩咐,只说了个大概。」

「那他如何说?」

「他说记下了。」

记下了。是要还给她不成?

栖迟顿时就明白了。

罗小义怎会想着来担她的花销,必定是伏廷叫他问的。

他竟然知道她在杜心奴身上花了钱。

那便一定是看见她是如何处置的了。

他明明看见她是如何处置的,竟还说她善妒?

真觉得她善妒,又何必还来过问她花了多少?

这男人,果然是故意的。

栖迟有些气闷自己又遭他耍弄,随即却又笑了。

心说:可真是个嘴硬的男人。

到底不是真说她善妒,她心情好了许多,转头说:「我自己选个装点吧。」

新露立即将沉甸甸的首饰盒子捧到她跟前来。

……

妆成,从顶阁里出去,仆从禀报说大都护已与罗将军先行一步去马场里了。

李砚还乖乖等在车前。

他有些期待,呵着气暖手,一面道:「姑姑,这还是我头一回见识马场。」

栖迟将揣着的手炉塞给他,给他拉一下身上的大氅,说:「跟着你姑父,以后有的是这样的机会。」

她想带他来这一趟是对的。

至少他与伏廷亲近多了,这是好事。

今日无风无雪,还有日头在,虽然依旧冷,却是个看马的好天气。

马场中一座高臺,是连着他们落脚的别院所建,矗立在马场边沿,上面分隔了一间又一间的独室,是供人休憩之所,也是个观望马场的好地方。

栖迟登上高臺,走进去一间,站去窗边朝外望,能看见围栏里挤在一起的马匹,蔚为壮观。

近处,李砚已跟着新露走动去了。

远远的,有不少车马正在驶来。

她细细看了看,猜测那些应当就是从其他州府过来的达官显贵们了。

身后门帘忽的一响,她回头,看见了那个嘴硬的男人。

伏廷一身蟒黑胡服,腰上惯常佩刀,低头进来,抬起眼,在她身上停顿住。

栖迟自知今日是特地打扮过的,头上鬓髮庄重,点过盛妆的一张脸,迎着他视綫,轻声问:「如何,好看么?」

伏廷眼动两下。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貌美的女人。

栖迟根本也不等他开口,接着便说:「算了,我不过是个善妒的,如何能好看的起来。」

他眼稍沉,目光追着她,看她神色自若,便知她是故意的。

心说:这是又回敬过来了。

他也不多言,坐去一旁榻上,手在旁边拍一下,说:「过来坐着。」

栖迟挑眉,她知道这男人那点气还没过去,这几天一直与她彆扭着。

昨日还刻意说她善妒,此刻竟然会叫她过去他身边坐着。

她心中意外,一时便没动。

伏廷眼看着她,手又在身侧拍一下,声低沉沉的:「如何,不愿意?」

忽在此时,外面有仆从来报:皋兰都督携家眷前来见礼了。

栖迟一怔,这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

原来是为了接受拜礼。

她蹙一下眉,又好气又好笑,缓缓走过去坐下。

故意没看男人的脸,隻瞄到他挨着她的腿,綳得紧紧实实的。

暗暗说:这个石头,迟早别落我手里。

一行三人进来行礼。

为首的着圆领官袍,身后跟着牵着孩子的丰腴妇人。

栖迟看了一眼,发现这位都督竟也很年轻,只因下巴蓄了一撮短鬚,才添了些老成。

她看一眼身侧的男人,心里默默想:他手下全是如罗小义和这位都督这般正当年富力强的人,无疑也是一笔有力的资本了。

伏廷与皋兰都督说着马场的事,又问了一下今年都来了哪些达官显贵。

她没仔细听,目光转到那位都督身旁的孩子身上。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依偎在父母身旁。

她不禁想起了外面的李砚,当初他也曾是这般冰雪可爱的过来的。

只可惜却无父母依偎了。

忽而腰后一沉。

栖迟从思绪里回神,察觉自己腰后多了隻手,往旁看一眼。

是伏廷。

他一手托在她腰后,脸偏过来一些,盯着她。

她看向前方,原来是皋兰都督在拜见她,她走了神,竟没察觉。

皋兰都督说:「夫人今年来得巧,刚好逢上最热闹的时候了。」

栖迟方才幷未仔细听他们说话,问:「如何热闹?」

都督答:「往年也常有贵客来马场赏玩,但今年来的是最多的,皋兰州已半月车马不息了。」

栖迟心说原来是说那些权贵。

她知道二都之中有许多王公贵族偏爱玩马,曾有人重金买马,一买数匹,早已见怪不怪。

她无甚兴趣,只点了个头,算是应答。

皋兰都督携妻儿又拜一下,告退出去。

她再看身旁,男人的手到此时才收回去。

他眼看着她,问:「发什么待?」

栖迟不想叫他知道,寻了个话题:「在想以往我不在,你都是如何见他们的?」

「只见下官,不见家眷。」他说。

她心想说得这么干脆,可见过往眼里就只有公事了。

忽而就动了个心思,她又问:「那你为何不干脆将我接来?」

话音慢慢的,拖长了,她眼神也飘过去,盯着男人眉目英挺的脸:「是不是我不来,你便永不会去接我?」

她也不知为何会问起这个,或许是早就疑惑了。

伏廷被问得沉默了一瞬,才说:「不是。」

他一个男人,娶了妻岂会一直干晾着,无非是看北地境况不好,想过了这道坎再去接她罢了。

反而是她忽然自己过来了,叫他始料未及。

更始料未及的,是她来了后做的事。

想到这里,便又想到因那一笔补军饷的钱。

倘若事情传扬出去,那他一个大都护,连刚才坐在这里接受下官拜礼的颜面都没有。

他抿着唇,站起身来,去窗边看马。

栖迟一直看着他,是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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