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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阿史那坚只能一口气衝出去。

古叶城不能再走一回,不是不敢,是他不信,靺鞨人已被中原王朝控制,只能自侧面绕行,那里也有他安排的突厥骑兵,虽人数不多,也足以接应。

罗小义追到这里,在他眼里看来,已是注定有来无回。

斜后方,却又是另一小队人马在往他这里追来。

阿史那坚死死摁着伤处,阴沉地瞥了一眼,没有看清,埋头往前直衝了十数里。

果然一队骑兵衝出来接应。

然而下一瞬,他们所过之地,忽然杀出一批人马,未着兵甲,隻着短打,如同行商的寻常旅人,却个个拿着崭新的刀兵,斩向他们的马和人。

他们出现的方向,背后就是古叶城。

血漫去路,顷刻死伤大片。

退路已绝,阿史那坚连人带马被围住。

罗小义已到了跟前,恨声道:「你也有今天。」

终于也叫他尝到了被伏击的滋味。

阿史那坚直到此时仍缩在仅剩的几个突厥骑兵的护卫下,捂着伤口冷笑:「手下败将,也有资格叫嚣?」

罗小义恨透了他这副嘴脸,劈手扬刀地杀了过去,忽的另一道人影已衝入了伏击圈。

曹玉林翻身下马,黑衣随风翻飞。

她一言不发,眼中只有那一人一马,持刀近前,一刀直刺阿史那坚身下马腹。

马吃痛,掀翻背上的人,将他摔落在地。

阿史那坚拖着刀,摁着伤口后退,这才看出刚才没看清的就是她,一脸不屑:「原来是你,突厥奴。」

罗小义杀意顿起,要衝上去时,看见曹玉林的身影,又生生忍住。

曹玉林紧紧握着刀,走到他跟前,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去下面炫耀吧。」

话音未落,刀已挥下。

人头滚落。

一百八十六条人命的血债,终究在她手中了结。

杀声从高转低,李砚接到报讯,回头告诉栖迟,那是突厥大军在往幽陵郡方向猛攻。

幽陵都督和各位副将都带着人马在分头拦截,阻断了各个通道

栖迟看见远处有人过来时,立即拍马过去,斥候在远远地大声喊:「突厥右将军已死!突厥右将军已死!」

她一直行马到能看见兵马的踪影,视綫里出现了打马而回的罗小义和曹玉林。

他们身后的马背上是折断的突厥军旗,和带血的包裹。

「你们回来了?」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他们身后。

只有他们。

罗小义抹了把额上的汗:「嫂嫂放心,我这便去支援三哥。」

栖迟心中一紧,所以伏廷还情形不知。

罗小义领头,所有兵马都往那一处集结而去。

远处忽然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像是被什么赶着远去,越来越远。

明明远离了,却像踏在耳边,因为实在太沉了,不用亲眼所见也能猜出是怎样庞大的一支兵马。

栖迟不自觉地也跟了过去,老远看见幽陵都督也已率人过来,身上已然受伤。

紧跟着又有斥候喊:「突厥撤兵了!」

「大都护何在?」她立即问。

幽陵都督艰难地抱拳回:「大都护独领一支兵马守在最重要的通道上了。」

余音尚在,蓦然一声凄厉的高呼:「三哥!」

是罗小义。

栖迟瞬间心头像被揪住,一夹马腹就衝了过去。

雪下大了,纷纷扬扬,大风掀开了她头上的兜帽,雪花迎面扑了她一头一脸。

快马到了地方,是一条倚山傍坡的山道,混战的痕迹还在,四处凌乱,尸横遍地。

罗小义正带着人马衝向尚未退走的最后一波突厥骑兵。

他们后方,山道上堆积了高高的尸体堆,伏廷拄着剑立在那里,另一手还牢牢握着刀。

身旁是始终紧随的几名近卫。

马已踏到尸身,分不清是突厥兵的,还是北地的,甚至还散落着两个衣着显然是突厥将领的尸身。

栖迟下了马,朝他那里跑了过去。

伏廷盔帽已除,浑身浴血,一动不动。

她莫名的心慌,顾不上到处都是尸体和刺鼻的血腥味,一直跑到他跟前。

安北都护府的旗帜还高竖着,被生生插在了突厥兵堆积的尸体间,迎着风雪猎猎作响。

他身后所挡的方向,就是幽陵郡城池所在。

栖迟迎着他的眼:「你怎么样?」

伏廷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落在了她身上,丢了刀,朝她伸出手来,声比平常低沉:「扶我一下。」

她一把握住他手。

刚握住的刹那,伏廷陡然倒了下去。

近卫们连忙上前,栖迟已慌乱地抱住了他。

她吃不住重,跟着跪倒在地,手心里湿漉粘腻,全是他背后的血。

雪花落下,从他的肩到身下的地,片片浸为殷红。

「三郎。」她用身体支撑着他,颤着声唤他。

伏廷头靠在她肩上,没有声音。

栖迟转过脸去看他,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垂下的眼帘上沾上了雪屑。

她用力将他抱紧,身上似没了热度,声越发轻颤:「没事,三郎,没事,都结束了,我们胜了……」

「别忘了你还要带我走遍北地。」

「我和占儿还在等你回来……」

「三郎,听见了吗?」

近卫上前来扶,曹玉林带着人马也赶了过来,李砚紧跟在她身后。

前方驱逐了突厥残部的罗小义也正返回。

听见了吗?

北地在你手中守住了,和之前每一次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寸土地被侵占。

战事会造就英雄,也会造就疯子。

疯子已被除去,我的英雄能否回来。

风雪席捲,天地无声。

只余栖迟低低的声音:「三郎,我们可以回家了……」

一个月后,瀚海府。

街头熙攘,比起过往热闹了许多。

解九自铺中完成一笔清算,将账册交到秋霜手中。

秋霜拿了,转头又恭恭敬敬地送到栖迟手中。

「东家近来又亲自经手商事了,这是好事,如今太平了,咱们的买卖也好做了许多。」解九边笑边说。

栖迟轻轻拉了一下帽纱,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铺子。

所谓的家国大义,在权贵手中不过是追名逐利的伎俩,在前綫将士眼前却是真刀真枪的厮杀。

而最终,白骨堆砌,都是为了实现一个遥不可及的太平。

如今刚刚太平,哪怕能有五年,十年,那也是最好的回报了。

出了铺子,栖迟坐上马车。

新露带着占儿正在车里等着,一见她进来,占儿就稳稳地走了几步,到了她身边。

栖迟拉着他坐着,说:「去官署。」

新露说:「家主今日也要替大都护过问政事吗?」

「去看一看。」她轻声说。

马车顺道去了官署,到了地方,护送的近卫进了门,不多时就携带着八府十四州上呈的奏报走了出来,悉数递入车中。

有官员走了出来,垂着手,恭谨地送栖迟的马车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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