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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当歌·中】

 

不早了。花奉问起齐寅,梅婴说先生白天供祭,有些困乏,已经歇下了,让四爷好好休息,明日再去拜见。这话什么意思,北堂岑还听不出来么?是不情愿新夫一过门,她就在偏院宿歇,给她找好了坡,就看她肯不肯下驴。“我瞧瞧他去。”北堂岑在花奉的后腰上拍了拍,语音低缓,问“身上沉么?要不要找人回了你边哥哥,今天先歇下,改日再同他一叙?”

哪就那么夸张?花奉脸色微红,小声咕哝道“没那么不中用。姐姐你去吧,不用管我,我将细软收拾一下,就去拜见边哥哥——他还住之前那院子么?”

“没有,你往后边儿去是主院,大房住着。从前我娘那个屋,她不是不常住么,就放着兵刃的那个三间儿,现在是边峦住着。他之前那个小院子里堆着东西,马具骑装、珠宝首饰、摆件儿,还有布帛织锦之类的,都是陛下赏的,乱七八糟,还没拾呢,你改天去挑挑。”北堂岑自回了托温就一直犯懒,动也不想动,锡林几次说腾出时间收拾东西,她要的往前放,不要的向里挪。北堂岑嘴上是答应了,身体却很磨蹭,挨着挨着就吃午饭了。吃完午饭睡一觉,起来抻抻胳膊拉拉腿,舞舞刀,练练枪,很快又吃晚饭了。吃完晚饭嗑松子,嗑完松子喝甜汤,撵着小满绕着屋子乱爬,困咯。眼睁睁这么一天过去,小院子的杂物又没收拾——虽然想起来就觉得很恼人,但还是先吃饭吧。

“锡林的心情怎么样?”北堂岑回去路上顺便拿了五进院子的食单,卷成筒在掌心里轻轻敲击着。“心里可能多少有些芥蒂吧?昨晚是家主上门,歇在花大人家里,今天四爷又是跟着家主从中门进来的。”梅婴斟酌了一会儿,小声说“先生还是在意这些事的。京师的官眷都很重礼,虽说各地风俗不同,但四爷过门子的排场确实不小…不过先生没有埋怨的意思,若非如此,岂不是怠慢了花侧夫?只是在乎家主,有点吃味儿也是人之常情。”

“这一年经历这么多事,锡林也不容易。”北堂岑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的心里恐怕有些委屈。”

“家主不知道的才叫委屈。家主既知道,还如此体谅,先生又委屈什么呢?”梅婴说话一贯熨贴,北堂岑曾经还有过隐约的觉知,认为这种熨贴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危险的,如今却也居之不疑,接受得十分坦荡。

主院的地已潲过了,低垂的花苞上挂着水珠。北堂岑推开门,屋内供过了香,地也扫了,窗明几净,堂前两只双耳梅瓶中插着成簇的挂梁青,线条优美,姿态高挑,温柔得独有张力。锡林已拆去了白玉冠,长发低挽着,背身站在开间,扶着小满的木头小床轻轻摇晃,跃动的烛影明媚美丽,他偏过脑袋,扶着肩颈敲敲揉揉,不得其法,浓黑的发丝之下露出微红的皮肤。梅婴站在北堂岑身后三步的位置,看见她眸子清亮,波光流转,有一点不明确的情愫。

真像个凡人。梅婴在心里如此感慨,紧接着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朝跟前那两个没眼力见儿的近侍打了个手势,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垂着头安安静静地退出去,梅婴纠结了一会儿,也离开了房间,仰头靠着石柱,若有所思地坐在廊檐底下。

过了片刻,听着小满平稳的呼吸,齐寅才意识到身边两个侍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他正感到疑惑,回头却落入正度的胸怀,那只手托住他的手肘,轻车熟路地沿着三焦经抚上肩井,细细按揉。

交易者汇集于井,有如各病之市集,肩井治疗风症居多,说是能通络止痛,缓解肩背颈项痛。医娘说是这么说,梅婴也替他摁过,总也不见好,觉得身上沉,胳膊抬不起来。齐寅垂下眼光,细致入微地感受体肤,正度对于力度的把控相当精准,让他感到酸胀与刺痛,未几又移向肩髎,以指腹按压拿捏。

“让张厨拌了个木耳,做了八宝豆腐和煨面筋。”北堂岑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相互牵连,僵硬异常,想是天气寒凉,加上过劳。锡林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贵公子,小满一日比一日沉,他总是来不及适应。“面筋是用猪油慢火炒干,龙骨汤煨的。八宝豆腐嘛,不大清楚,但我看有羊肚菇和红蘑,浓鸡汤焖滚了才起锅,觉得你跟淙儿可能爱吃。”北堂岑迭起两指,在他大椎的位置敲了敲,问“他们的已都送去了,你呢?是先吃饭,还是我先给你摁摁?”

他的睫毛颤了颤,沉吟片刻,带着些犹疑的口吻,试探着说“不太饿。”

“那来吧,把上衣脱了。”北堂岑向着描金的白木漆榻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到门边要了一壶热水。临着窗户,外边儿能看见烛火投上去的影子,齐寅有些脸红地望向她,北堂岑确实是全无轻薄之意,解释道“宽敞。”

锡林身材高挑,模样又端庄,在外一贯以雍容大气示人,在阁中却时而脸红,耳朵尖都冒热气儿。他缓缓褪去中衣,食指在衣领边缘摩挲着,问“小衫子呢?”北堂岑依旧笑着,却不说话,指尖在他脊柱流连。

余波尚未平息,清晰的触感就再度弥散开,齐寅意识到自己的体温正缓缓向上攀升,过程缓慢,感觉却强烈。既然都做出想要尝试的决定,那为什么不干脆尽兴到底?他的手停顿片刻,随后解开腰间与肋下的系带,轻薄的绸衣顺着双肩滑落。

他身形紧衬,皮肤上蒙着贵重的光晕,像水磨的玉胎,坐在漆榻的边沿,低头揽住了头发。身后一框窗,院落中丛生的植被气味辛凉,沁入温暖的室内。北堂岑提壶倒水,将一方迭好的沐巾投入铜盆浸泡,青烟袅袅,似云烟萦绕。齐寅有些跑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低头脱去套鞋,舒展身体趴在榻上,枕着双臂,歪着脑袋看向北堂岑,轻声说“有点不像话。”

“谁管?”北堂岑将沐巾拧得半干,敷在齐寅光裸的后背上,又加盖了一条厚些的浴巾。她四处寻摸一阵,将小满床边的绣墩端来,跨坐在榻前,把戒指都摘了,在桌面随手排布,码成一行。齐寅望着她动作娴熟,感到十分新奇,但也没有发问,只是瞧着。“小满现在多重了?”北堂岑一手撑在膝头,另一手的掌根沿着他的督脉推下,意外地发现锡林连上臀的位置都很紧张,不由‘啧’一声,打着圈儿地揉摁。齐寅哼了一声,酸麻的感觉让他哀叫出声,不由将脸埋进臂弯里,说“二十二斤多六两。”

“还可以,少一条小腿,算是正常体重。”北堂岑的动作由下往上,视线逐渐聚焦于锡林的脊柱。

人有五节腰椎,第三节椎棘旁一寸半,有气海俞穴,击打后直冲肾脏,阻血破气。第二节椎棘为命门,元气之根本,重击可致三焦截断,五脏停滞,截瘫,或致死。命门旁三寸,志室穴,震荡经脉,伤内气。第二节椎棘旁一寸半,肾俞穴,伤气机,截瘫。

腰椎之上是胸椎。

第五节椎棘旁一寸半,心俞穴,破心伤气,致死。

第四节椎棘斜下一寸半,厥阴俞穴,冲击心肺,破气机,致死。

第三节椎棘旁一寸半,肺俞穴,震动心肺,心衰,致死。

旧去的记忆冥顽不灵,人在她的眼中总是率先变为框架,以榫卯相吻合的结点看似无坚不摧,实则易于拆解。北堂岑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里笑出了声儿,感到锡林紧促至于发僵的肌肉逐渐放松,轻微的痉挛顺着掌根向上传导。他连脖颈都染上粉红,呼吸轻如游丝,驯顺地放松自己,时而低声喘着气,十指揉皱枕巾。

“痛了说哦。”北堂岑起身坐在了榻沿,摘下逐渐失温的沐巾,将他后背擦干,两手托住他的腰,用拇指指腹推揉着皮肤之下近似矩形的肌理。人的体内也有一层薄薄的筋膜,从截断面可以看出来,和羊的类似。筋为肝所主,附着于骨,聚于关节。锡林保持同个动作太长时间了,积劳以至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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