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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节

 

好了,世界总算安静了。

忠叔和儿子一前一后的将人抬去柴房,屋内的钱缨掉着眼泪,却不敢有任何抽泣的声音。

父母已经离去,子侄更是在数百里之外,无人依靠的她,看似能和丈夫吵的有来有往,可当丈夫真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同样没有违逆的能力,那些家仆只会听他的掌控,而多年夫妻,钱缨太清楚对方什么是气话,什么是真话,他,是真的不允许家里请女医给女儿看诊。

真没有想到啊,时隔多年,她竟然又要重温一遍当年的噩梦。

跌坐在地上,钱缨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她很忙,早年要奉养公婆,这几年又要想尽办法攒钱,甚至还给顾着侄子家里的事情,哪里抽的出时间关注女儿在想什么?管着她,再供好吃喝,教导如何做一个好新妇便已经是极限,不过,长久的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钱缨也知道女儿不喜欢这些,甚至说过很多次想要出去为吏的想法,当初她也被说动过,韩尚院来了之后,更是念叨过数回。

可丈夫就是不同意。

他不同意,那此事真的就办不成,钱缨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用丈夫说的理由劝女儿接受,当时她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应了下来,钱缨还以为她已经收了心,谁承想,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即便不知道事情的原貌,也未曾听到父女的对峙,钱缨也凭借着对女儿的了解大致推出了原貌,她想说女儿着实糊涂,怎么能拿自己的清白做这种事情?可不知道为何,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去。

面前的门,明明一脚就能走出去,给女儿寻个好医者来看看伤势,不至于这么生死未卜下去,可她却如同被枷锁捆住,怎么都起不来身,迈不开腿,只能在这儿干坐着。

就那么一句话啊……

妻子只知道呆哭,婆子和婢女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这让屋内充满了死寂,让人胸口发闷,顾侍御史不愿意久待,他看了眼还躺在地上没有反应的女儿,说了句“你自己处理。”便直接走了出去。

他走了,屋内的气氛莫名松了些许,钱缨抹去眼泪,强行打起来精神,叫来平婆和婢女,将顾琬小心翼翼的架起来,退去沾满泥土外裳,再把人扶到榻上解她的亵衣,想看看身上的伤如何。

手臂上的鞭痕最多,纵横交错的,还有血丝正在外渗,后背上也有不少,条条都肿的极高,钱缨心疼的滴血,碰都不敢碰,正当她想着怎么才能给女儿求点药来时,年龄不大的婢女猛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这么多旧伤!”

钱缨不解,连忙去看,这才发觉女儿大腿上有极多的疤痕,分不出到底是什么弄伤,只能从轻重程度上确定,不少伤疤的受伤时间甚至在数年之前。

钱缨手抖的厉害,她完全不知道女儿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还是在这样隐秘的地方,无论是自己弄伤还是外人所做,都是她无法接受答案,她不敢声张:

“平婆,你快去将甜果叫来,我得——”

“别问了,她不知道,这是我自己弄的。”

一直装死的顾琬睁开眼睛,她伸手扯过旁边的薄褥盖到自己身上,将那些伤痕全部遮住。

很久以前的她的确幻想过父母发现这些伤痕的反应,比如心疼并询问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再向她说以后再也不会逼她之类的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顾琬已经放弃了这种愚蠢的幻想。

父亲不会觉着他做错了,只会认为是她不服从管教,甚至还损伤自己的身体,不够孝顺,母亲或许会为她掉上几滴眼泪,但最后还是会让她听话,可笑她用那么久的时间才认识到这个现实,当真是蠢透了!

“你,你没事儿?不是,你一直醒着?”

顾琬突然睁眼说话着实吓了钱缨一跳,心里简直是又惊又气,刚想呵斥,可一看搭在被褥上的手臂还是停住了嘴,只埋怨道: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呢?不要命了!”

“不要了,反正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恨我生不食五鼎,死也不是被五鼎烹罢了。”

顾琬不觉着她能让母亲理解自己,回了这句便闭上眼睛,可这一惊一乍的哪能让钱缨放心,她不敢晃动女儿,只能用手指在皮肉完整的地方戳了几下:

“烹什么烹,你以为你是你光禄大夫?别闭眼!这吓死人的,伤不疼吗?”

“疼。”

“疼你怎么不叫?”

“我不傻,叫就要继续被打了。”

“你——”

钱缨简直要被女儿给气乐了:“知道要被打你还敢这么做!”

“这和减少被打是两回事。”

提及挨打,顾琬表情有些发蔫,刚才实在是没控制住脾气,这顿打挨的太亏了!

没办法,骂完了挨打又反抗不了,那只能先装死躲过去,少挨一下算一下,先过了这劫再说,可没想到宿申竟然也被捉了回来,这让顾琬恨不得想上去掐死他。

要做好保密的时候做不好保密,要他拿着那陈书跑的时候他不跑,当真是别的能力没有,坏事的能力一流!

一想到这里,顾琬就头痛欲裂。

她不怕死,但她也不想就这么白死,只要父亲不打算直接勒死她,那她就想继续给自己争条活路。

而从宿申通知到父亲过来,事情快的她没有任何冷静思考的时间,现在有了点空闲时间让她想想,顾琬反倒觉着事情还没有到绝路。

此事暴露,又捉住了宿申,那父亲肯定要洗清她的名誉,办法无非是让宿申主动承认这钱财发簪都是他偷的,要真能做到此点,外人的确会信,可祁家不可能将此事当做不存在,婚事肯定要退的。

在这种情况下,她倒是能恢复名誉和未婚身份,只是今日的情况已经说明,父亲绝不会让她走吏途,为了避免影响,很有可能远远的找个家风严苛的人家嫁出去。

这对她来说是最坏的情况,可她都能做下这样的‘恶事’,谁能保证她不会在婆家发疯,继续丢他的脸?

若是能借此威胁父亲,然后各退一步,父亲不逼她嫁人,她也不谋吏职,只在家中学书,待他百年之后,再去寻求机会。

想到这里,顾琬心中多了不少迟疑。

若真是这样做,恐怕要等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且不论能不能熬下来,谁能保证她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那时候女人还能不能做官吏?甚至就算是有,以她衰老的身体、被禁锢的思维,能竞争过那些更年轻的女人吗?

还是下策啊。

妥协这条道还是走不通,不过,若是能放她去乡下给祖父母守孝……也不行。

虽说韩尚院会培养乡下的村医,但实话说,顾琬觉着自己吃不下那样的苦楚,她无数次想着争取父亲的支持为吏,本质上还是因为在这个时代,除了皇亲国戚,也就官吏的地位高,日子好,乡下……与家里差的实在是太远,而且,谁知道韩尚院什么时候才开始培养女医,她有没有资格竞选呢?

两次否定前路,顾琬心中忍不住多了几分焦虑,正如父亲所说,如今有着太多的不公平,诸侯列侯传递着封地,官吏们也不须多让,一个位置,父传子,子传孙,也成了‘王侯’似的,顾木剽窃了哥哥的文章和父亲的帮助下才勉强进了太学,只是一个预备官吏,她若没有父亲的资源倾斜,上哪儿进入仕途?

太难了啊!

官吏之路难走,却是顾琬最熟悉的道路,世间不是没有其它行当,可她连如何入门都不清楚,离了家,谋生必然要成为一个大问题。

不做官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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