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走到她身边的真田弦一郎见她罕见的驻足沉默,问了一句:“怎么了?”
她认认真真的扬起头来,盯紧他的眼瞳,一本正经的说:“我好像看到妖怪了。”
隔着木格子和娟布,客厅里传来低哑,质感又不大清晰,还混着尖叫和吵嚷的歌声,像是演唱会现场。
她愣了片刻,耳尖一红,重新拉开障子,那哪儿是什么演唱会现场,那是她在《奥赛罗》谢幕上唱的五音不全的《这么可爱真是抱歉》:“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电视机前的真田佐助举着遥控器,抬头凝视着三日月昼慌里慌张闪闪烁烁的眼神和烧的滚烫的耳际,面无表情,声线平和,总能用最冷静的声音说出最讨人厌的话,精准的直击靶心:“是三日月阿姨寄来的录像,特意标注要我们看最后五分钟——昼,你唱《恋爱循环》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死肥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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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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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社在结业典礼那天的表演是早乙女负责录像的。
学期结束后,母亲特意向她刻录了一份光盘,寄送给了真田家,似乎是想炫耀一下她那位尽管一无是处但首场舞台就座无虚席的女儿,如果没有后续那首《这么可爱真是抱歉》,她想这一定是一场值得炫耀的好演出——十项全能的三日月昼其实是个没有艺术细胞的“音痴”。
令仁王雅治都头痛的三日月昼跪倒在蒲团上,脑门有节奏的敲击着茶几,郁闷了许久才抻开双臂,软塌塌的搭在桌子上,匍匐着胸口,让脸颊也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或许是刚从外头的暑气里回来的缘故,她眼下挂着两团明显的枯玫瑰色红晕。
真田弦一郎没理会她,帮手冢国光把茶湛满:“怎么来横滨了?”
“和爷爷一起来的,他现在在和真田老先生一起下将棋。”手冢国光抿了口茶,不疾不徐的回答。
得知彼此的祖辈认识居然还是春假的事。
说起来,真田家与手冢家的缘分颇深,祖辈是警察学校时的竞争对手,真田弦右卫门与手冢国一九十九胜对九十九负的将棋比赛至今没有角逐出个结果,而自从手冢国光以零比六的成绩胜过真田弦一郎以来,彼此也一直是宿敌的关系,真田弦一郎在去年全国大赛当中扳回来的那一分,让二人之间亦是形成了一胜一负的持平局面。
三日月昼仔细想了想,这关系说世仇也不为过。
晌午时分,真田弦右卫门和手冢国一的棋局尚未结束厮杀,只差真田佐助知会了句:“大家先吃。”
午饭是传统的日式料理,三日月昼吃东西时喜欢眯缝着眼睛,一旦碰到格外可口的食物就会激动的左摇右摆,恨不能后脑勺顶上一副冒着小花的背景,喜好料理的真田夫人因此格外偏爱她。
“昼没给你惹麻烦吧?”
手冢国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敛着眉头仔细忖度,回复真田弦一郎:“没有。”
“喂……你怎么想这么久答案……”三日月昼扒着米饭,说话时会露出上颌的一片嫩粉色的肉:“我本来就没有给你惹麻烦好吧。”
假如没有三天两头的迟到,也没有三番五次的打架,更没有屡次三番的违反校规的话,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三日月昼的确没给他惹麻烦。
“看样子她很让你头疼啊。”真田弦一郎明知幸灾乐祸是不对的,但就是按耐不住看到手冢国光眉心的褶皱时产生的愉悦感,脑海里甚至还会冒出类似于“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惨,大家都遭遇了三日月昼的折磨”这种想法。
他掩着嘴角轻咳一声,这种想法太不应该了,想来是自己的道行太浅,修行不深,今日要再追加一百颗黄豆:“和她分在一个班,难为你了,手冢。”
“真田弦一郎你这么说话就过分了啊——”
“最后重申一次,不许直呼长辈名姓!”
三日月昼“啧”了一声:“就比我大半年,称自己为长辈你好意思吗?”
“从辈分上看我是你叔叔。”
“做梦去吧!”三日月昼一口吞下一块完整的寿司,将整个口腔填的满满当当,牙齿恶狠狠的将米粒,海苔和肉松,鳗鱼碾的粉碎,像是这些东西就是真田弦一郎的肉,血,骨骼,脉络。
早在这日之前,手冢国光就通过几封邮件知道三日月昼和真田弦一郎的关系了。
真田弦一郎虽然是少言寡语,铁面无私的模样,但对后辈却格外温柔,尽管这种温柔充满了真田弦一郎式的强势。知道三日月昼与他同班的当天就发来一封邮件【虽然昼是我的晚辈,但如果犯了什么错误,务必严惩不贷】,五分钟后似乎觉得措辞不够妥当,又发来一封【但也不要罚的太厉害,跑几圈就行,毕竟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
呵,一个五千米跑完气都不喘,还能教训流氓的女孩子。
手冢国光打算下午去一躺专门兜售江户时期作品的三田书店,找一本在大屋书房没能找到的合卷。
得知他要去西区久保町,三日月昼把山地车寄放在真田家,也一起去了趟旧书店,找老版本,标注更加全面的《万合句》。
原本是想等手冢国一一起离开,然而真田弦右卫门输掉棋局后不服气,又重新开始了新一轮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