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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起身,赤着胸膛蹲在栏杆前,双腿抵住胸口盯住湖面发呆。
从刚才被芙蓉花吵醒的那刻开始,丁玉便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足有半小时。
怕他蹲的腿麻,言严上来拉他也不肯离开,固执凝视蓝到发黑的湖面。
大脑被酒精占据,他虽然能听到身边人在讲话,但混沌的大脑处理不了太复杂的句子,盛满水光的桃花眼凝视趴在栏杆上的言严。
受不了被丁玉这么看着,言严咳嗽好几声才勉强压下错乱的心跳,不自在往外伸直胳膊:“哎呀,你说,吃那么多东西,等到明天岂不是整个人都要肿了。”
努力分辨好久,丁玉也只能识别出一个吃字,伸手按压还有些撑的小肚子,郑重其事地摇摇头。
两人交流全然不在相同频道。
或许是站着的缘故,以言严角度正好能将他整个背后尽收眼底。
青年单薄背部在深夜白得反光,脚边点燃的蚊香暗光明灭,照不亮周围的一块地砖。
收回放在栏杆上的手,言严也学着他的模样蹲在地上。湖边铁链子微晃,远处飘来几丝荷花清香,勾得人无酒自熏。
言严自认为酒量不错,在蹲下的刹那引得丁玉注意,被那双眼睛轻轻一瞥,他觉得自己要被里面的水光灌醉了。
就连他这种常年混迹美人堆里的人都觉得丁玉宛若仙人,更不用说那个叫安墨的毛头小子。
没有人能在这双眼睛下坚持十秒钟。
撑不住的言严率先移开视线,良久长叹一口气,手在半空悬空片刻,最后落在被月光兜住的发丝。
“不要难过了,”向来都是别人安慰他,这还是言严头一遭为说出的话圆场,“我敢保证,你那个弟弟绝对喜欢你。”
手心里的发丝微动,丁玉似乎听出来喜欢,停住与栏杆下小草握手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盯住身边自说自话的奇怪男生。
月色醉人,湖面深蓝,他突然单手撑住地面前倾身子。
被他动作带的身形不稳,言严差点掉进湖里,不知道丁玉要干嘛,他手指握住身侧栏杆:“在湖边就不要乱晃了。”
——闻不到味道,不是安墨。
多日未听到的小小童声再次在心底响起,正抱臂站在车边等保镖信息的李墨安一愣,停下手中处理邮件的动作。
他猛地抬头,吓得蹲在车胎旁的宋永元哆嗦,支支吾吾也不敢开口问句出了什么事情。
顾不得身边还有人,李墨安几乎是瞬间衝出停车场,转眼功夫就消失在黑夜里。
“诶!不是”
眼见人跑得都没了影,停车场又只有宋永元一人,接近凌晨的连城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昏黄路灯照亮面前道路。
“您最起码也得跟我说去哪啊,”宋永元欲哭无泪,又不敢独自待在这种鬼地方,隻得朝李墨安消失的方向跑,“你哥怕水,不可能会在公园里。”
可惜,他的话随着微晃的柳条,共同飘散在这连城夏日夜空。
——哥哥?
尽管知道这不可能,李墨安还是在心中默念。
在他心底那个小小童声似乎在疑惑,为什么闻不到安墨的味道。
听到心声的契机是丁玉全神贯注想着自己,外加不超过几百米的距离,李墨安反倒更焦急。
不是熟悉的味道,只能说明丁玉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丁玉还怕黑,能让他安下心辨别味道的,唯独有光亮的地方。
拐过假山,眼前景象豁然。
湖泊在夜幕下散发幽光,路灯照亮了石子路边,李墨安隻一眼便看到蹲在岸边的青年。
他身边还有先前喜欢喝绿豆沙的家伙,正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敢惊动他们两人,李墨安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不是我说,你总不能跟这根狗尾巴草蹲在这里到天荒地老吧?”实在没法子,言严又怕丁玉再泪撒中心湖,还不敢上手夺。
借着黑暗边缘,李墨安站在他们两人身后,这才注意到丁玉上半身压根不是白得反光,而是他短袖不知跑哪去了。
哥哥的身子被旁人看了去。
意识到这点,原本焦躁的心情转变被暴怒,背过胳膊反手握住别在腰后物件。
阻止他动作的,是丁玉接下来的话。
“这不是狗尾巴草,”似乎因为言严话中含有的不屑生气,丁玉声音也想变得严肃,可由于喝了酒反而有些软绵绵的,“这是安墨。”
听到丁玉将自己比喻成草,李墨安却出乎意料平息找不到人的怒火。
“安墨?哦,你那个弟弟。”言严挠头,也不知道丁玉是怎么能保持这一个动作不动,不知青年曾经被人限制住保持姿势足有三天,救出来时一度忘记怎么走路。
这是绑架后留下来的心理创伤,丁玉觉得自己现在并不安全,只有伪装起来才能偷偷活下去。
曾经的他什么都没有,但现在他有这根不起眼的狗尾巴草,是连云修然都发现不了的小小植物。
他给这个顽强小植物起了个名字,就叫安墨。
与其说叫安墨,在丁玉心中这便是安墨的化身,他说可以一直陪着自己的。
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良久,等李墨安准备出去时,他听到言严再度开口。
“狗尾巴草是你弟,那你是什么?”